原先幻境里可视的黑气和悬浮妖物全然消逝,幻境被扎出窟窿,她的心魔向外敞开,沐尧臣没犹豫,直接探了进去。
他要阻止鬼魅勾魂摄魄,只能唤起她最珍视的记忆。
家人。
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忽然涌上心头,孟千雪神情略微舒缓了些,脑海里的画面接续变化,时而瞬移,时而闪烁,无章法地,来回冲刷,渐停于一处。
总角之宴,千里阿兄散学归府,必会买上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笑语盈盈朝她招手。
“阿遥小馋猫,唤声阿兄来听,就给你。”少年爽朗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恍如隔世。
豆蔻年华,长姐初嫁了。新嫁娘身着大红嫁衣,凤冠还未戴上,乌发轻轻挽起,一旁的女使正精心为她梳妆。
有个小女孩靠在她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小声嘟囔道,“长姐,你嫁人之后,会不会就不和阿遥一起玩了。”
“傻丫头,”孟晚榆轻轻抚过女孩的发丝,柔声道,“说什么呢,你是我妹妹,不论日后在哪里,发生什么,也是阿姐最疼爱,最放心不下的人。”
至及笄,母亲取过温润的白玉簪,轻轻插入少女发间,低声唤道,“阿遥,自此笄成,愿你如玉之德,温润且坚。”
孟千雪眼眶泛泪,神色有些动容。
沐尧臣倚靠着石柱,微微叹了一口气。
孟千雪咬咬牙,铿声道,“不曾怨过!”
“因为,我的家人都很爱我。母亲,先父,长姐,阿兄……他们对我很好。”
鬼魅噗嗤一笑,语气带着恐吓意味,“从始至终,他们都在打压,欺骗,伤害你,这样薄情寡义的家人,哪里值得你这般以命相护呢?”
“你说是吧,孟二娘子?”
她目光狠绝,盯着眼前愈益猖狂的鬼魅,一字一顿地说:“你错了,他们是我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一直爱我,护我,何来深仇大恨!”
“你蓄意接近,无非就是为了占据我的肉身,好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凭旁人三言两语挑拨,我就要弃至亲而去,岂不真成了那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沦为千古笑柄!”
鬼魅彻底被她的坚定激怒,笑声陡然拔高,“咻”的一响,身体顿时化作无数细碎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朝她扑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孟二娘子果真是冥顽不灵,既然你不肯屈服,那我便亲自取了你的魂魄!”
黑雾如潮水奔涌,带着吞噬浩瀚的阴冷气息。
孟千雪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小女孩轻轻推开,护在她身前。
“来啊。”孟千雪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凌厉,不再有半分迟疑。
她不退反进,牵着小女孩的手,穿入漫无天日的黑雾。
二人的身影竟直接从鬼魅的身体穿过,仿佛对方只是一团虚无的幻影。
“这……怎么可能。”鬼魅的声音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永远消散在幻境里。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更不会为人所控。”孟千雪的声音平静如水,“我的身后,站着爱我的家人,他们还在等我。”
幻境开始消逝,温暖的晨曦照射进来,所到之处柔光氤氲,宁静祥和,仿佛被渡上一层暖金薄纱。
她不慌不忙,徐步走到沐尧臣跟前,微微抬袖,把他那块灵犀玉摊开于手心,忙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先前约定的,满月宴上那些宾客,还有我母亲和姐姐,还望沐郎君守口如瓶,说话算话。”
“你倒是先把东西给我。”
沐尧臣笑着接过灵犀玉,透过袖口,瞥见她手臂,布满了长短不一,狰狞恐怖的毒痕。
他走近查探,轻轻撸起孟千雪的衣袖,眉头猝然皱紧,拧成一个醒目的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