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悠然敲响,清禾拥着被懒懒翻身。
拜佛心诚,本应该每日晨昏定省,只因净业寺这点特殊性,僧弥并不会催促住在寺中的香客早早起床,个人全然随着自己的心意,倒是避世闲居的好去处。
再到睁开眼时,已是日中之时。昨日托跑腿僧去城中取了前些时日定的衣裙,今日便是一身水蓝色棉衫,素雅简单,侧扎一股麻花辫子,圆润的脸颊衬出几分清雅。
推开窗门,一只白鸽遥遥落下身来。清禾并不惊讶,师父向来有这个本事,加以前几日送过去的书信,推测出住在寺中并不困难。
信上只两行小字,清秀娟丽,应是师妹花樱代笔——相逢即缘,可自行斟酌。离山路远万事小心,此间事了可行东南,莫忘添衣。
前日里去城中买衣裳时,她将遇见沈听秋和他身上与顾叔相同的病,以及望星楼老板过于热情的态度一一在信中说明,期望师父或许能知道些什么,可如今看来,还是要随机应变。
此去东南,三四座城池之后便是奉京了,莫非师父是要她去京城?
清禾并未做太多思考,反正此处疑点尚多,昨日一番打斗,今日里竟无半份分动静,实在处处诡异,离开尚还有些时日,那便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离山多日,倒是有些想念师弟师妹们了,如今正是山中梨子成熟之时,师弟莫兰一定会抱着一筐采下来的梨子一清早铺在师妹的屋前,央着师妹做梨汤和秋冻,再去热火朝天把师父和清玄师弟叫到院子里来,喝着去年春天酿成的桃花酿,开始早早打算今年酿些什么好。
往日在山中时,如若不需练功,她最是怠懒,有时莫兰来吵,她就反手一道剑诀劈过去,师弟灰头土脸回到院中,被其他几人狠狠嘲笑一番,久而久之,除了花樱没人会敢在她睡觉时打扰。
要尽快把东西找到,好早日回到山中。
找到沈听秋的住所已不成问题。
瞧他模样已经起了多时,一身月白色衣裳,更衬身形如玉。
二人并肩向外走着,午时暖阳照得人慵懒,清禾微眯着眼睛,思索如何去试探寺中众人。
沈听秋无言跟在她身旁,微微转头便可见她半边脸颊铺上日光,又不可避免想起夜里少女回眸璀璨笑意,让他那份生念变得不再干枯直白。
仿佛千年来矗立风雪的古树,不再抽枝也未曾开过花,年轮徒长,却突然在枝头冒出一份新绿,告诉他一年有一年的光景。
经过那庭院时两人都偏头向里望了一眼,一切如常,昨日那携带着沈听秋一股内力的结阵安然罩着四方楼墙,仿若一切都未发生。
行至前院,今日香客似乎更多了些,且衣着精致仪态雍容,不紧不慢往寺中正殿宣讲堂走着,一路三两结群。交谈,眉目间满是喜意。
清禾拦住往来沙弥,询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小沙弥眉目清秀,身形瘦小,一身水蓝色长衫,回头望见两人毕恭毕敬鞠礼,声音清润有礼,
“问两位施主好。今日是寺中的万佛礼,住持与四位寺院大僧在宣讲堂传讲佛理,会在众多香客中选出三位最有机缘的施主,赠予佛门祥宝金法。轮,护佑得主万事行顺,诸行皆宜。”
言语间始终低垂眉眼,语气并无波澜,面目间却带着十分的虔诚。
清禾闻言便知又是这寺中圈钱的手段,顿时兴致聊聊,只是这小僧气度身姿倒是与往常几日所见到的有所不同,便浅笑一声还礼欲离开。
却在回身时看见走向这边的人顿住,一时站在原地。
比起当日所见身手敏捷眉眼凌厉,今日的张夫人一身绛紫色罗锦袄子,妇人鬓垂在耳边,截然两幅样子,若不是那日刻意记住样貌,清禾此时也要开始怀疑。
只是在张夫人抬眉看她那眼里,所有疑虑便消失了。
眼前这位温婉淑良的夫人便是那日与她在巷中打斗的那位。
于是清禾便也转身向里走去,既然人主动送上门来,定是要一探究竟的。
宣讲堂内此时已经人满为患,法空坐在正中间的蒲团上,依旧穿着那双草履,脊背微弯,此时正闭目沉思,待满堂宾客入席。
他正周围是一圈精致的锦料蒲团,有些上面跪坐着精致华贵的各色贵人,有些尚且虚位以待,却无人敢上前抢过来坐。
张夫人同样位居其列,此时跪坐在法空正后方,眉眼低垂,看不出一丝异常。
意外的是石雨竟然也在。开口便能安排下两人住处的,自然也在最里层,距张夫人三五人之隔。
清禾斜靠在门边,沈听秋站在身后,来来往往的人见二人姿态随意,皆目含指责扫过,又急匆匆去找自己的位置。
自是一堆无聊冗长的说辞,慈悲为怀,万物皆空。
清禾又不免想起昨日那满池的血水,她抬眸向中心的法空看去,却看他正抬眼望向张夫人,正把手中的金色圆盘递给她,得了这物件的其余两位,便是坐在法空面前一左一右的两位夫人,虽是姿态从容,却也面含喜色。
而拿了法。轮的张夫人垂眸起身,鞠身欲向住持行李,却在一瞬间袖中银刀飞出,扎向刚刚同样领了祥物的夫人。
那夫人岂会料想到如此局面,自然是闪躲不及,银刀直入心脏,登时倒地而亡。
人群炸乱开,无数人往门口涌去,有人一时间匍匐在地,却再也寻不到间隙起身,场面霎时间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