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庆市的夏夜闷得发燥。
老旧商业街上,霓虹灯一闪一闪,像被人掐着喉咙的呼吸。雨刚停,地上还积着水,车灯一晃,水光碎成一地冷冷的星。
“青岚,八号桌的鱼香肉丝,快点!”
后厨吼了一嗓子,把油烟和热气一起砸到她脸上。
沈青岚端着托盘从厨房门口挤出来,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粉色制服被汗水贴在背上,腰线被勒得窄细,显得整个人格外清瘦。
她脚步又快又稳,在狭窄的桌椅缝隙间穿梭,抬眼时眉眼却极冷,和这家“人情味十足”的小店格格不入。
算起来,她来江庆市已经整整一年。
白天在培训机构代课,晚上在这家叫“醉江南”的私房菜馆打工。别人二十岁还在宿舍里追星看剧,她已经习惯算计每一分钱——房租、水电、给老家的汇款,还有自己有一天要离开的车票。
“小姐姐,来,给哥哥们笑一个嘛。”
四号桌传来吊儿郎当的调笑声。
沈青岚眼皮都懒得抬。
她把菜放下,“您好,您点的剁椒鱼头,慢用。”声音不高不低,规矩得像课本上的标准答案。
对面几个男人正喝得脸红脖子粗,桌上摆着几瓶还没开封的白酒。为首的三十出头,胳膊上的金表亮得刺眼,他往椅背上一靠,眼神在她胸口晃了一圈,笑得意味不明。
“哎,小妹妹,刚才那桌你都陪笑了,怎么到我们这儿就这么冷淡啊?”
他伸手就要去碰她的手腕。
沈青岚侧身一让,托盘在指间一转,轻轻避开。动作漂亮得像练过,却一点都不显得讨喜。
“先生,我只负责上菜。”她淡淡道,“我们店不提供其他服务。”
四号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出一阵起哄的笑声。
“哟,还挺有脾气。”
“现在端盘子的都这么拽了?”
有人喝到兴起,“小姑娘,出来混要懂规矩,别端着,这桌酒钱比你一个月工资都高。”
门口的风一阵阵灌进来,吹得纸巾乱飞。
吧台后面的老板娘张兰正和熟客聊天,听见动静回头皱了一下眉,又看见是四号桌,顿时换上笑脸,连忙拎着酒瓶过去打圆场。
“哎呀几位老板别生气,我们这小沈就是嘴硬,人其实挺懂事的。青岚,还不给几位敬杯酒赔不是?”
沈青岚指节攥紧。
她不喜欢酒味,不喜欢这群油光满面的男人,更不喜欢张兰那种把她当筹码一样推过去的眼神。
可她更清楚,这个月房租还差一百五十块,老家那边打电话来,说外婆血压又高了几天,叫她不用担心,语气却压得发虚。
她抬起眼睛,笑容勉强却看不出破绽:“那……我给各位倒杯茶吧,今天上班不能喝酒。”
“装什么清高?”那人冷笑一声,眼神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端个盘子的,还挑三拣四?”
他猛地一拍桌子,酒杯叮当乱响。
气氛瞬间绷紧。
靠窗那桌的小情侣下意识缩了缩肩,后厨探头看了一眼,很快又缩回去。张兰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正想再说两句好话,忽然听见门口“叮”的一声风铃响。
一个男人慢慢走进来。
他穿着极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衬衫扣子随意解开一粒,领口敞着,一身的矜贵气质却压不住,反倒被这点随意衬得更加锋利。
外头霓虹灯的光从他身后打进来,把他的轮廓镶上一圈冷光。
不是那种年轻帅哥的张扬,而是成熟男人那种收着的锋芒——站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让人莫名紧张。
张兰眼睛一亮:“顾先生,您来了?这边请,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