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
……
男人名叫行万里,是这个村子的猎户。
行万里是在溪涧下游的乱石滩发现长衡鸢的。
霜雾浓得像化不开的酪,溪水冻成青灰色。
他起初以为那是被狼群遗弃的残骸,直到那堆破碎的衣衫忽然抽搐了一下,露出半截冻得发紫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站着看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山风卷起他皮裘边缘的貉子毛,雪粒刮在脸上如针扎。转身要走时,却听见碎石滚动的细响。
回头,行万里上前仔细观察,看找不着脸,还有些微弱的的呼吸。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好给自个儿积点德赎罪孽。
能看出是个女子,行万里放轻了力道。虎口处的老茧小心避开了皮肤上最深的裂口,只托着几缕尚未被血污浸透的衣料。
茅屋里炉火重新燃起时,天已擦黑。他将人放在铺了干鹿皮的土炕上,动作生疏僵硬,他只杀过畜生,哪里救过女人。撕开黏在伤口上的碎布时,他背过身去摸刀,用刀柄尾端嵌着的火石,在陶钵里碾止血草。
碾磨声细碎而绵长,混着炕上人压抑的呜咽。草药敷上去的瞬间,那截瓷白的小腿猛地绷直。
他手悬在半空。火光跳动在他眉心蹙起的沟壑里,那里常年积着风雪,此刻却沁出了汗珠。
良久,他起身,从梁上摘下风干的鹿筋,割下一段,又折回溪边,捞起几颗卵石。
将它在火了烤了一会儿后,用旧布裹了滚烫的卵石,垫在长衡鸢脚底;鹿筋在火上烤软了,缠上肿胀的脚踝。
半夜,破碎的呓语从长衡鸢干裂的唇间溢出。行万里守着小泥炉煨米汤,每一次炕上翻身,他添柴的手便顿一顿。
有一声呜咽格外可怜,他伸出食指,极轻地碰了碰那人汗湿的额角,碰到的瞬间指尖蜷起,仿佛被烫着了。
他找出一个药罐子熬了半宿药。三更时,长衡鸢烧退了。他也撑不住靠在土墙打盹……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啼时,他惊醒,发现那原在炕上的狼皮褥子如今盖到了他身上。
炕头空了,只剩一个凹痕在那。
灶台却温着。破陶罐里煮着稀薄的粟米粥,火候老得糊了底,昨晚行万里不慎填多了柴火烧到早晨才烧尽。
晨光熏微,一道身影挡住了破云而出的山巅初阳。
“你醒了?”行万里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道身影转过,金光撞进屋内,劈开悬浮的尘埃,长衡鸢的声音恬静:“……嗯”
两人气氛尴尬,行万里率先打破这氛围。冷冰冰的开口:“脚好些了吗?”
长衡鸢知道是男人替她料理的脚伤。
心中很是感激:“好多了,多谢你……”
男人点点头继而又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记得”长衡鸢答。
记得就省事多了,毕竟失忆这种烂透了的戏码,行万里可不喜欢。突然,又听他莫名其妙的问长衡鸢:“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长衡鸢如实回答,她压根没见过他。“我不认识你。”
男人脸色从与长衡鸢的说的第一句话起便无任何改变,长衡鸢怀疑他是面瘫,虽然她知道这样揣测别人很没礼数。
但听他声音无波无澜:“不认识就对了。不认识还好意思在我这混吃混喝?”长衡鸢那点愧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男人乍然变脸,长衡鸢猝不及防。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不是他将自己捡回来的吗。她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回答男人:“……不好意思。”
“行,知道不好意思就好,等病好了就去干活,药在旁边,你自己喝。”这两天男人都没睡个好觉,忙一天回来,床还给人占了,这下人已醒,该回报他了。男人说罢转身扯下挂在门口的皮裘,箭囊贴在身上,拿起弩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