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躲开了视线。
“你忘了冬妮娅的话。”伊万陈述着。
娜塔莎这次没有躲开,而是直直的看着他,每当这时候伊万都会更害怕她几分,娜塔莎总会盯着他问出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支持冬妮娅的想法吗?”她盯着他,“认为我们该与人类和平相处。”
“我们已经和他们相处了上千年。”
“这不是答案。”
如果一定要选最怕的三样东西,伊万会选择——刚睡醒的安娜,有夺权心思的冬妮娅和开始认真的娜塔莎。
不过综合来说应该还是最后那个最可怕一些,毕竟前两个一个耗力一个耗神,最后这个认真稍微不注意就会转成犯轴。遥想当年冬妮娅笑着开了一个“娜塔莎可以和万尼亚结婚,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的玩笑,让娜塔莎记住了,人孩子不仅记住了还去查了可行性,追着他缠了好几十年,又耗神又耗力,堪称伊万祖宗级的童年阴影。
最后,他对着娜塔莎那双眼睛,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我现在只能顾到前线,”伊万脱下一只手套,身后的地图发着淡淡的魔法光,“万尼亚没心力去想精灵和人类的问题。”
“……”
娜塔莎望着还在下的雪,在没有打仗的时候,军队里很容易分辨出精灵和人类。精灵不怕寒冷,踏雪无痕,适合在雪原生存,而人类则脆弱许多,无论是普通人还是魔法师,会披着比精灵厚得多的毛皮。
也正因如此,战争前期,军队里几乎看不到人类,他们对比起兽人来说太脆弱,又不畏寒,而精灵会趁着雪最浓的时候发起反攻,人类跟不上。少数能看到的人类还是魔法师,他们用魔法对精灵进行支援,也不会上正面战场。
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娜塔莎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军队里的人类多了起来,他们跟着精灵学格斗技巧,学战术,学听指令,渐渐代替了很多职位。说讨厌……娜塔莎并不讨厌他们,她虽然不像冬妮娅那样对人类有好感,却也尊重各种各样的生命。她对人类比对精灵严格,她经常对人类说“如果不好好学,那只有死路一条”。刚开始,人类害怕她,不敢跟她争辩……现在她却几乎每天都要跟人类吵一架。
今天,一位猎户让她哑口无言——
“我们不管怎么学,我们在战场上依旧无法变成精灵,”他抓着一只箭放在娜塔莎面前,那是他常用的武器,“一支箭不一定能杀死一只精灵,你们有强大的□□,治愈的魔法,可能甚至不用救治,你们自己就可以让自己痊愈。”
他苍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娜塔莎:“但它够杀死一个人,特别是在寒冬。”
人类的生命太脆弱,娜塔莎无法改变,所以她也无法回答猎人的问题,只能古板地回复:“如果你们被救走,精灵的魔法可以让你活下来。”
猎户笑了:“可是战场上谁也管不了我们。”
“……”
后来她没去训练人类,她一直在想猎户的话,直到……
“是发生了什么吗?”伊万问了,这个妹妹他怕过,躲过,却也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他是了解她的,“你平常不会问这个。”
“……”
如果只是吵架,她确实不会问,精灵在军队中和人类的关系本就不算好,两个不同的种族,在同一场战争,站在不同的视角面对死亡,争吵是人之常情。只有今天,只有刚刚……
娜塔莎依旧望着风雪,少女轻声唱起了一段旋律。她的声音没有风雪大,传不到更远的地方。她唱的不是人类的语言,不远处的人类只是稍稍抬了一下头,而路过的精灵顿了,停了,听着。他们看着娜塔莎,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应和着歌声,祈祷……哀悼。
这首歌出自战争开始前的最后一任精灵王,是战场的挽歌。
军队里的每个精灵都会唱,在前线,没有人有条件举办葬礼,他们将血和土地混合,用歌声宽慰英灵。
伊万的眼睛颤了颤,他放缓声音,又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
“我得到了一份迟来的信息,”娜塔莎垂着眼,“一份有关我们前一场战斗的战报,在今天早上,飞鸟族情报员给我的。”
“我不敢保证我们得到了它可以反败为胜,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拥有它,我们不会拥有这么残酷的损失。”
娜塔莎在哀伤,这位倔强的女孩永远不肯让人看到她眼里的脆弱,所以她难过的时候总低着头。
伊万不会安慰,那是冬妮娅的长处,他只能问:“为什么会迟……”
“飞鸟小姐给我送完消息……去世了,”娜塔莎说,“她跟我说,他们在路上被袭击,迟了好几天。”
“……”
细想娜塔莎这几分钟的反常,凶手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但伊万什么也没说。
“现在不能下结论,”他将魔法消散,让地图再次落为平面,精灵脱下另一只手套,呢喃着,“我让冬妮……不,不能让冬妮娅姐姐去查。”
他长出一口气。
“那就只能拜托安娜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