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皱起眉,从墙边撕下来一张告示。
【敬白诸君行路者:兹有夫君阿豌,沙城矿丁,年二十有三,于四月初七寅时三刻被妖风携走,至今未归。其身长七尺有余,面白无须,嘴角有痣如豌豆。离家时着青布麻衫,若有仁人君子见其行踪,速报城西旱柳旁丁家,必奉低等灵石三颗为酬!
丁阿豌妻嫣然泣告】
“……妖风携走?”
郁青把寻人的告示拿在手上,绕着城中走了一圈,人影没见到半个,倒是寻见不少类似的告示。时间大多发生在昼夜交替时,都说是被妖风拐了去。
主街尽头两块巨石雕刻成一对八首人面、虎身十尾的天吴神兽,不仅雕工细致,还通体彩绘。这两头神兽镇守在石门大院前,石门一体浑然,顶上横着块石头匾额,刚劲有力地刻着“城主府”三个大字。
郁青正要抬脚过去,忽见一个披着头巾的女子从街边窜出来,一边哀叫一边奔逃。她疯疯癫癫地狂冲乱撞,没注意脚下的土坡,眼瞧着就要滑摔在地。
关键时刻,一道灵气凝实,稳稳托住了她的身子。
“你怎么了?”
那女子抬起头,污损飞边儿了的头巾从她额前滑落,露出颈间一片朱红胎记。她盯着郁青,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
郁青好脾气地等着她回答,那女子却突然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惊跳起来,慌忙用头巾盖住头脸,嘴里重复喊着“妖风来了,阿豌走了!阿豌登仙了!登仙”几句话跑走了。
郁青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告示。
这不就遇见正主了?
那女子十有八九便是写告示的阿豌妻,嫣然。
离四月初七才过去不到十天,看这样子,估计是寻夫不成,精神失常了。
“未闻城主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候打断了郁青的思路。
来人一脸花白的络腮胡,高鼻深目,浅褐色瞳孔。卷曲的头发上戴了顶尖顶毡帽,身穿一件粉绿对襟翻领窄袖袍,绣着宝相花的锦缎反射着日光,脚蹬天马暗纹皮靴,一身的珠光宝气。
“你是沙城副城主,金宝?”
“正是正是,下官金宝”。他作了个揖,用灵气凝了把伞,贴心遮在郁青头顶,“孟城主,您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这个时辰自个儿过来了。”
“怎么?”郁青挑眉。
“您别误会,我们沙城是金府的十八线小城,气候环境您也瞧见了,十分恶劣。这从三月起啊,沙城就进入全城夜行期了——啊,这个夜行期就是太阳落山才出来活动,日落而作、日出而息。没办法,太阳一出来,就太热了。普通百姓都受不了这个温度,我养的那群懒蛋兵士也只能蹲在堡里,下官不知城主驾到,未能及时相迎,还请城主恕罪。”
金宝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是笑眯眯的,又圆又富态的白发老人,瞧着便不由心生好感。
“气候虽然恼人,却也让沙城景色迥异于其他城市,近些年还有不少外乡人远道而来,只为一睹沙城奇观,沙井”,他接着说,“这沙井原本是城西一汪天然泉水,紧邻沙山,却清澈如镜、常年不枯,仿若沙漠之中的一口深井,故而得名。”
“哦?”
金宝见她感兴趣,呵呵笑了两声,宕开话题,“城主,小心台阶。”
这沙城建筑多用土夯,城主府却是个石制的豪门大宅。
金宝在侧前引路,一路介绍,先是说沙城玩乐,又讲到政事民生、风俗信仰,一派宵衣旰食、夙夜在公,一心为民的父母官模样。
郁青连连点头,眼睛和心思却都不在他说的东西身上。
回廊转角处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身量瘦小,一条灰白长纱披挂在身上,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和府中的石头花石头树几乎融为一体。
本来还没什么奇怪的,可能是小侍或府中官吏,可那人听到金宝和郁青的声音渐近,竟猫着腰跑走了。
“城主府中都是些什么人?”郁青蓦地出声,打断了金宝。
“……不办公的时候,只有下官一家和几个仆从。当然,主院永远是留给城主的”,金宝一愣,“城主何出此问?”
“可能进贼了。”
“贼?”金宝望着郁青手指的方向,沉吟片刻,恍然道,“城主定是看到金珠了。下官犬子名叫金珠。从小体弱多病,有个卦师让珠儿拜沙山神灵为义父,平日着素服,行好事。下官是不信这些,奈何夫人要求。怪的是,这么做了之后,珠儿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所以下官也日日祈祷,多行好事为他积德,只求珠儿长命百岁。”
“金珠?”
“正是正是,小儿金珠。”
郁青凝神盯着转角处,回想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
怪事。
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