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温州年被问得一噎。期待吗?说实话,好奇是有的,毕竟第一次收到,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可被陆川深用这种语气、这种眼神一问,他那点叛逆心和好胜心就被激起来了。凭什么要被他管着?凭什么要被他审问?
“关你什么事!”温州年梗着脖子,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是我的隐私!你凭什么扣着不还!”
“隐私?”陆川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没什么温度,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在教室这种公共场合,以公开递交的方式,被至少半个班的同学围观,并且经手了顾西辞……”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假装鸵鸟的前座,“……这似乎,构不成你所说的严格的‘隐私’定义。”
他的逻辑清晰,言辞冷静,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温州年:“……”他又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跟这个逻辑怪吵架,他从来没赢过!那种无力感让他更加暴躁。
“而且,”陆川深话锋一转,视线再次落回信封上,语气带着他惯有的、能让温州年瞬间炸毛的冷静分析和那种微妙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以你目前的情商指数和对复杂文本的阅读理解能力,直接解析这类可能包含潜在复杂情感信息的文本,存在较高风险。误读、曲解、甚至过度解读的概率,据我观察,超过百分之七十。”
这话简直就是在温州年的雷区精准蹦迪!说他情商低?说他阅读理解能力差?!还是在这种时候!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
“陆川深!”温州年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手里捏着的半瓶AD钙奶盒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你说谁情商低?!说谁阅读理解能力差?!你给我说清楚!”他脸涨得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又羞又怒。
“客观评估。”陆川深面不改色,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他并没有近视,这动作纯粹是习惯性的装逼),语气依旧平稳得令人发指,“需要我列举实例佐证吗?比如,上周三语文课,谢老师让你分析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所表达的意境和情感,你当时的回答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确保周围竖着耳朵的同学都能听清,“……你说,诗人可能是因为巴山夜雨下得太久,没法出门和朋友打麻将,所以心情很郁闷,在诗里抱怨天气……”
“噗——哈哈哈哈!”前排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努力憋笑的顾西辞第一个没忍住,爆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
“哈哈哈……”周围也瞬间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窃笑声。连几个平时挺文静的女生都忍不住捂住了嘴,肩膀微微颤动。
温州年的脸这下彻底红透了,连脖子根都染上了绯色。他又羞又恼,偏偏陆川深说的又是事实,他根本无法反驳。那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闭嘴!”他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膝盖的伤了,猛地再次伸手去抢那封信,“不用你管!我就要看!赶紧还我!我看不懂也不用你教!”
陆川深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动作,手腕轻轻一抬,轻松避开了温州年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笨拙的抢夺。
于是,教室里出现了略显滑稽的一幕:温州年坐在椅子上,努力伸长了胳膊去够;陆川深站在一旁,手臂举着,神色淡然,信在他指尖,仿佛逗弄一只被禁锢了行动的小兽。温州年因为膝盖疼痛,动作不敢太大,几次抢夺落空,气得胸口起伏,只能干瞪眼。
“陆川深!你别太过分!”温州年咬牙切齿,感觉自己的理智快要被这家伙消耗殆尽了。
陆川深看着他气急败坏、脸颊通红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钟。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就在温州年以为他要继续这样“据信力争”下去,甚至准备不顾膝盖疼痛站起来抢时,陆川深却忽然把手放了下来,将信递到了他面前。
“给你。”
他的动作转变太快,温州年一时没反应过来,伸出去抢信的手僵在半空,愣愣地看着对方。
这……就还给他了?刚才不还一副坚决不给的样子吗?怎么突然又这么好说话了?温州年心里充满警惕和疑惑,迟疑地看着陆川深,又看看那封信,没有立刻去接。
“拿着。”陆川深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冷嘲热讽的人不是他。
温州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信纸微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然而,就在他手指刚碰到信封,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时,陆川深却忽然俯下身,靠近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温州年能清晰地看到陆川深纤长的睫毛,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自己的倒影。
陆川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警告的意味,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温州年的耳廓,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过,温州年,你最好想清楚。”
“如果这封信里的内容,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词,影响到了你的情绪,无论是让你兴奋、窃喜,还是困扰、烦恼……进而影响到你的伤口愈合速度,耽误了恢复……”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每个字都敲在温州年的心上,“我会很困扰。”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带着一种极强的控制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意味。温州年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陆川深。对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是认真,是不悦,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温州年细品,陆川深已经直起了身,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语气也变回了那种平淡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调子,却像一根细小的、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温州年刚刚因为拿回信而升起一丝喜悦的心底:
“毕竟,”他淡淡地补充道,目光扫过温州年受伤的膝盖,“照顾一个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情绪不稳定、进而可能导致恢复期延长的伤员,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消耗。”
原来……只是因为怕麻烦吗?
怕耽误他的时间?怕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温州年刚刚拿回信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悦,瞬间被这句话浇得透心凉。心里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得慌,又沉甸甸的。刚才那点因为收到情书而产生的好奇、尴尬、甚至一丝丝的虚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烦躁,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委屈。
他看了一眼已经坐回自己座位,拿起笔,似乎准备继续演算刚才未完成题目的陆川深。对方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紧绷,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段带着警告意味的低语,只是他温州年的错觉。
周围的同学见最大的热闹似乎已经过去,也渐渐散开,各忙各的,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仍在熊熊燃烧,不时有窃窃私语传来。
顾西辞偷偷转过身,给温州年使了个眼色,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问:“信!年哥!不看啊?”
温州年烦躁地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个浅蓝色的、此刻显得无比碍眼的信封。他失去了所有打开它的欲望。他胡乱地、几乎是粗暴地将信纸揉捏了一下,塞进了课桌抽屉最深处一个放杂物的角落,用几本旧练习册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