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你去医务室。”陆川深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1+1=2”这样简单的事实,“这个姿势比抱省力,对我而言。而且,”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相对低调,不容易引发大规模围观。”
最后一句,精准无比地戳中了温州年此刻最脆弱的死穴——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形式的关注了!
他低头,看着陆川深那截露在校服领口外的、线条干净利落的脖颈,以及看起来似乎还算可靠的后背,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被背着……虽然依旧羞耻,但好像、似乎、大概……真的比那种完全悬空、如同易碎品般被公主抱的姿势,能稍微保住一点点他摇摇欲坠的男子汉尊严?至少,脸可以埋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快点。”陆川深像是背后长眼睛一样,催促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耽误时间,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风险增加,感染可能性也会上升。”
又是这套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医学理论说辞!温州年恨得牙痒痒,但目光扫过已经空荡荡的教室和走廊,理智告诉他这是目前最有效率的方案。最终,对伤口感染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某种安稳的隐秘渴望,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磨磨蹭蹭地、身体僵硬得如同机器人般,极其别扭地、慢慢向前倾身,趴到了陆川深的背上。
在他趴上来的瞬间,陆川深似乎几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重心,然后稳稳地站了起来,双手向后,准确地托住了他的腿弯,将他向上掂了掂,调整到一个更稳固的姿势。
果然。比起公主抱那种全身悬空、无处着力的极致羞耻感,被背着的姿势确实……要隐蔽和踏实那么一点点。但他的前胸不可避免地紧紧贴上了陆川深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面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肩胛骨的形状,以及背部肌肉传来的、充满生命力的温热体温。陆川深身上那股清爽的、带着点皂角清香和淡淡书卷墨水的干净气息,此刻更加浓郁地包围了他,无孔不入。
温州年的脸颊又不争气地开始升温,他努力地把头偏向一边,避免自己的呼吸直接喷在对方敏感的颈窝皮肤上,那会让他感觉更加怪异和暧昧。
“我……我警告你啊!”他没话找话,试图用虚张声势来打破这令人心慌意乱的寂静和过度亲密的接触,“不许嫌我重!小爷我这是标准身材,力量型!”
“嗯,”陆川深的声音伴随着行走时轻微的起伏震动传来,带着一种实事求是的分析口吻,“体重比昨天下午实测增加了大约零点五公斤。推测原因是,早上周阿姨给你准备的早餐里,比平时多了一个水煮鸡蛋?”
温州年:“……”这家伙是人体精密秤成精了吗?!连这都能感觉出来?!他顿时语塞,只能气鼓鼓地闭上嘴,把发烫的脸颊更深的埋进对方的后背衣料里。
去医务室的路途,因为选择了午休刚开始的时间,果然人流量少了很多。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几个迟归或者准备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同学。
那些人在看到他们的瞬间,脸上无一例外地先闪过惊讶,随即,一种“懂的都懂”的、混合着好奇和善意的调侃的微笑便浮现出来,甚至有人条件反射地、偷偷举起了手机。
温州年自暴自弃地想:算了,没眼看,爱拍就拍吧,反正形象已经碎成二维码了,扫出来都是“陆川深和他的挂件”。他彻底放弃治疗,将脸埋得更深,假装自己是一只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终于抵达医务室,校医刚好处理完前一个学生,正有空闲。
“来换药了啊?”戴着眼镜、面容和蔼的校医阿姨招呼道,“来,同学,坐这边处置床上。小心点,把右边裤腿卷上去,对,慢慢来,自己把旧的纱布拆开。”
温州年依言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处置床上坐下,深吸一口气,伸手去解膝盖上绷带打着的那个结。然而,不知道是校医昨天包扎时担心松动打得过紧,还是他自己因为紧张而手指发僵,那个看似简单的结在他手里变得异常顽固。他单手操作本就不便,再加上动作笨拙,折腾了半天,额头都急出了一层薄汗,那个结却纹丝不动,反而有越扯越紧的趋势。
“我来。”
头顶传来陆川深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已经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在温州年面前单膝蹲了下来。
这个姿势……让温州年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鼓噪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视线所及,是陆川深浓密柔软的黑发发顶,以及他低垂着眼眸时,那两排长而密的睫毛投下的淡淡阴影。陆川深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精密的仪器。
陆川深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且异常灵活。他并没有像温州年那样胡乱拉扯,而是用指尖轻轻勾住线结的某个特定部位,巧妙地向旁边一拨,那个困扰了温州年半天的死结就应声松开了。接着,他动作轻柔地、极有耐心地,一层一层揭开那些已经被少许血渍和组织液浸得有些发硬粘连的旧纱布。
当伤口最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温州年自己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膝盖处的擦伤面积比他想象的要大,虽然已经不再active流血,但表层皮肤破损严重,皮肉带着血丝微微外翻,边缘红肿,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触目惊心。
陆川深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眼神沉黯下去,像是凝了一层化不开的墨,紧紧盯着那片伤痕,下颌线也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些。
校医端着放着消毒棉签、生理盐水和小镊子的治疗盘走了过来:“小伙子,忍一下啊,清创会有点刺激,很快就好。”说着,她用镊子夹起一块饱蘸了消毒液的棉球。
当冰凉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消毒水触碰到破损的伤口表面时,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沿着神经窜遍全身,温州年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一缩,受伤的腿也下意识地想蜷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及时地、力道恰到好处地按住了他没受伤的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那只手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既有效地制止了他后退的动作,又不会让他感到被压制的不适。
“别动。”陆川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基调,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放轻、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
温州年下意识地低头,恰好对上陆川深抬起望来的目光。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黑眸,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有些苍白的、带着痛楚表情的脸。而且,他似乎在那片深潭里,捕捉到了一丝……极为罕见的、名为“紧张”的情绪?
莫名的,那股因为疼痛而升起的烦躁和退缩感,竟然真的被奇异地抚平了一些。他抿了抿嘴唇,乖乖坐好,不再乱动。只是当消毒棉签擦过伤口最敏感、痛觉神经最丰富的区域时,剧烈的刺痛感还是让他忍不住全身肌肉紧绷,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了身下的白色床单,指节都用力到泛白。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覆盖在了他因为用力而骨节凸起的拳头上。
掌心干燥,温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度,坚定地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
温州年浑身猛地一僵,霍然转头看向手的主人。
陆川深却已经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重新专注地看向校医的操作,侧脸线条依旧冷峻,仿佛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只是无意间放错了地方,或者仅仅是一种出于礼貌的、下意识的安抚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