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下方,禅院直哉站在那里。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上挑的眼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正死死盯住台阶上的黑发少女。
自复仇失败的那天起,禅院直哉就被噩梦缠上了。一连几个月,他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梦见禅院瞬。每一次,她都用不同的方式了结他——有时扭断他的脖子,有时用咒具刺穿他,有时甚至只是漠然一瞥,他就溃散成虚无。不论他在梦中如何拼死反抗、怒骂,甚至是逃跑,最终都只会迎上她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然后再次死去。
现实和梦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哪怕是白天,只要远远看见禅院瞬,他仍会不受控制地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搅。他曾试图靠在现实中杀掉禅院瞬来做个了断。
可结果没什么不同。
他甚至没来得及碰到她,就在下一秒被“炳”的成员死死压倒在地,整张脸砸上冷硬的地板,在众目睽睽之下动弹不得,尊严尽失。
“直哉,要看清楚啊。”
她平静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看清楚什么?看清地面的纹路?看清自己与她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还是看清这究竟是现实,仍是另一重逃不脱的噩梦?
从那以后,他几乎放弃了思考。每一次见到禅院瞬,都会发起近乎自杀式的疯狂攻击,如同飞蛾扑火,屡战屡败,每一次都换来更深的屈辱和身体上的痛楚。
该死的!她的术式到底是什么?!
他死死记得她那天如看蝼蚁般的眼神和语气。
说到底……我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都是她诅咒了我吗?!
无边的怨恨在胸腔中发酵。她凭什么……凭什么在将我彻底摧毁后,还能那样轻飘飘地离开禅院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般,跑去东京上学?!
持续的折磨在他身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昔日艳丽张扬的金发失去了光泽,因紧张而汗湿的发丝狼狈地贴在苍白的额角。眼窝深陷,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重青黑色,长期缺乏睡眠使得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神涣散,时常无法聚焦。他的脸颊微微凹陷,唇色泛白,此刻正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着。
家入硝子指着阶梯下的禅院直哉对着禅院瞬问道,“前男友?”
五条悟和夏油杰立刻同时看向她,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仿佛在说“你这什么眼神”。
“不是哦,”禅院瞬一边向下走一边平淡地答道,“只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远房亲戚。”
……脾气不太好?
这怎么看都不是光用“脾气不好”就能概括的程度吧。硝子看着对方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忍不住腹诽。
“没关系吗,就让她一个人过去?”尽管才刚认识,但硝子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位同期彼此之间早有默契。可考虑到禅院直哉那副下一秒掏出武器持刀伤人都不奇怪的气势,她还是忍不住向旁边两人确认。
“没事啦,她很强的。”五条悟摆摆手,一副不太在意的语气。
“是,瞬能解决的。”夏油杰附和道。
话是这么说……
但你们俩倒是别用那么吓人的眼神死死盯着下面看啊。
家入硝子默默在心里吐槽,却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下方的两人,关注起那边的动静来。
眼看着禅院瞬一步步走近,禅院直哉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只觉得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他的五脏六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下巴微抬,试图维持居高临下的姿态,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禅院瞬停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注意到对方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她忽然轻笑出声:“直哉也是特地来送我的吗?”
禅院直哉仍旧沉默,目光虚浮地定在她微扬的唇角,神志渐渐恍惚。
——就在得知她动身前往东京的那一刻,他想也不想就追了过来。
可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冷汗无声地滑过他的脸颊,原本尖锐的神情逐渐褪成一片空白的茫然。
“能坚持这么久,你做得很好。”禅院瞬语气温和,甚至带有一丝赞许。这几个月来,作为她测试术式新效果的实验品,禅院直哉提供了诸多有用的反馈。
她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用那张笑脸欺骗了所有人,却唯独诅咒了他。可此刻她这样的语气……陌生得让他恍惚。她好像终于用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对待他了——却又有些许不同。
一种令人作呕的安全感竟自心底浮现,而紧随其后的,是再度翻涌的憎恶。他重重喘着气,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可比起恶毒的话语,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
“我要杀了你,我绝对……会杀了你。”
禅院直哉终于彻底崩溃了。
看着他不停滚落的眼泪,禅院瞬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他,见他没有动作,于是抬手用帕子为他擦去了眼泪,“直哉总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回家吧,之后不会再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