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成为护道太上长老的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将“陆尊上”的神格彻底钉死在了东洲修仙界的认知柱上。
青云宗内部,陆闲的小院方圆三里正式划为“闲云禁地”,未经允许,连只灵鸟都不准飞过。主峰之巅,“闲云殿”开始动工,据说用的是从各宗贺礼中精选的顶级材料,设计图纸由神符门玉符长老友情提供(他坚称其中蕴含了从陆闲泡脚水纹中悟出的无上阵法),监工则由离火宗“自愿”派来的炼器大师负责——离火宗主说了,能为陆尊上效劳,是他们天大的福分。
外界对陆闲的揣测和敬畏达到了顶峰。现在没人再敢讨论他的修为具体是什么境界,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代号:“那位不可言说的存在”“青云宗的定海神针”“行走人间的天道化身”。他的画像(根据目击者描述绘制,版本众多)在黑市上价格炒得比顶级法宝还高,据说有镇宅辟邪、辅助悟道的神奇功效。
而我们的陆尊上本人,在经历了最初的茫然、抗拒和一点点小得意后,很快陷入了新的烦恼。
首先,是彻底失去了隐私和自由。
以前他只是在内门弟子中“有名”,现在,整个宗门,上到长老下到杂役,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尊会呼吸的祖宗雕像。他想去食堂吃饭?刚出门,路上所有弟子立刻退避三舍,垂首躬身,鸦雀无声,等他走远了才敢喘气。他想去传功堂听个响动(睡觉)?讲师会立刻停下讲授,带领全体弟子向他行礼,然后战战兢兢地问:“尊上可是对弟子所讲有何指正?”吓得陆闲再也不敢去了。
他想下山去清河镇买糖画?陈平(现在专职负责他的日常起居)会苦着脸劝:“尊上,您现在身份不同了,万一被认出来,引起骚动……”然后第二天,清河镇那个糖画摊子连同摊主大叔,就被“请”进了青云宗,专门在禁地外围给他做糖画,还研发了“灵蜜糖画”“百果糖画”等修仙界特供版。
其次,是源源不断的“供奉”。
各宗各派的礼物就没断过。灵石成山,灵丹如雨,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古宝残卷……堆积在专门为他修建的“礼库”里。陆闲去看过一次,被那珠光宝气闪得眼晕,随便拿起一块玉佩,陈平就在旁边介绍:“此乃南海万年温玉,有滋养经脉之效,是玄天宗凌风真人亲自送来的。”拿起一株草:“这是药王谷镇谷之宝‘九叶还魂草’的幼苗,药王谷主说希望能在尊上道场沾点仙气。”甚至还有送美人的!某个小宗门宗主偷偷献上一对据说有“天狐血脉”的孪生姐妹,被叶清尘黑着脸直接退了回去,并严厉警告不得以世俗之物亵渎尊上。
陆闲对这些毫无兴趣。他怀念以前攒半个月月例才能买根糖画的日子,那时候的糖画,吃着才甜。
最大的烦恼,是“请益”和“求道”。
虽然明令禁止打扰,但总有人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或者实在被瓶颈卡得受不了,想方设法递话、留书,甚至远远朝着他小院的方向磕头,希望能得到只言片语的“点拨”。
内容五花八门:
“弟子困于金丹瓶颈三百年,求尊上指点迷津!”
“晚辈道侣身中奇毒,药石罔效,求尊上慈悲!”
“我宗镇派功法残缺,求尊上补全!”
“东南有魔窟为祸,生灵涂炭,求尊上出手降魔!”
陆闲一个头两个大。指点?他连自己怎么修炼的都不知道!治病?他只会感冒喝热水!补全功法?他看功法玉简跟看天书似的!降魔?上次那是意外!
他只能一律不回,装没看见。
但这样又引来新的脑补:
“尊上不言,是在考验我等心性!”
“尊上不应,是因此等小事不值一提,或机缘未到!”
“我们要自己悟!尊上留给我们《先天锻体诀》和‘躺平心经’,已是无上恩赐,岂能再贪得无厌?”
于是,青云宗内,刻苦修炼《先天锻体诀》、认真研读《躺平心经》(叶清尘等人整理的版本)的风气更盛了。大家觉得,这才是尊上真正希望他们走的路:打好基础,放平心态。
陆闲:“……”
累了,真的累了。
这天傍晚,陆闲屏退了所有人(主要是陈平),独自待在院子里。
夕阳西下,天边云霞似火。他搬出那个普通的木脚盆,烧了热水,又拿出珍藏的桂花和柑橘皮,准备泡个脚,找回一点昔日的宁静。
热水注入,香气氤氲。他脱下鞋袜,将脚浸入水中,温暖瞬间包裹了双脚,顺着四肢百骸蔓延,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烦闷。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