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上,夜色已如浓墨般泼洒下来。林静秋紧握着方向盘,大衣内袋里那本日记和冰冷的印章,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心口。车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不断退却的路面,却照不进她此刻纷乱如麻的思绪。
日记里秦桂枝绝望的笔迹、苏晨生父“李文渊”的名字、那枚神秘的青铜印章和意味不明的残片……所有这些,构成了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陈永贵父子接近并控制苏晚苏晨,绝不仅仅是扭曲的情感占有或家庭控制,其背后是更为冰冷和贪婪的算计——他们很可能是为了秦桂枝外婆留下的、可能与矿产利益相关的那份“遗珍”。
苏晨,作为非陈永贵血脉的女儿,她继承自生父李文渊和母亲秦桂枝的权益,或许才是这对父子真正觊觎的核心。而苏晚,作为法律上的纽带和掩护,同样是被利用的棋子。甚至秦桂枝当年的死,也可能是因为她发现了陈永贵的图谋,或是因为她拒绝交出印章?
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林静秋首先想到的是报警。但证据呢?一本二十多年前的私人日记,一枚来源不明的旧印章,一份残缺的契约片段,以及孙秀华的口述(她还被陈永贵控制着)——这些能构成确凿的刑事证据吗?最多能引起警方对陈永贵可能涉及秦桂枝死亡旧案的重新调查,但过程漫长,且容易打草惊蛇。而眼下,苏晨在病床上情绪不稳,苏晚刚刚经历身心重创,陈朗父子随时可能察觉异动。
她需要一个更稳妥、更直接的突破口,先确保苏晚和苏晨的安全,尤其是可能成为“关键目标”的苏晨。
回到市区,她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驱车回家。丈夫老赵和女儿已经睡下,家里一片宁静。她轻手轻脚走进书房,反锁上门,打开台灯。
在安全的环境下,她再次仔细查看那枚青铜印章和残片。印章纹样古朴奇特,非中原常见风格,“滇南遗珍”四字暗示了地域。她打开电脑,尝试搜索相关信息,但公开资料寥寥无几,只提到滇南某些地区历史上确有民间私采或族产契约存在,多涉及有色金属,但具体情况因年代久远和记录不全,很难查证。
她将印章和残片小心拍照,细节特写,然后妥善藏在家中最隐蔽的地方——一本厚重旧词典的挖空夹层里,这是女儿小时候玩过的“藏宝”处,无人知晓。
然后,她翻开秦桂枝的日记本,将关于身世、陈永贵怀疑、李文渊信息以及最后藏物记录的关键几页,用手机清晰拍下。她将李文渊的名字和“省城科学院”这个模糊信息记在心里。或许,找到李文渊,不仅能确认苏晨的血缘,还可能了解到更多关于那枚印章和背后权益的信息。
做完这些,已是凌晨。她毫无睡意,坐在黑暗的书房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疲惫而凝重的脸。下一步,该怎么办?
直接告诉苏晚和苏晨真相?苏晚刚刚得知法律婚姻的利用性质和部分身世线索,再给她看母亲被怀疑害死、父亲是冷血凶嫌的日记,她能承受吗?苏晨正在保胎的关键期,得知自己并非陈家人,生父另有其人,且自己可能身系一笔未知的“遗产”而成为靶子,她的情绪会不会彻底崩溃,导致流产?
告诉她们,或许能打破她们对陈朗父子残存的幻想,但也可能将她们推向更危险的境地——如果她们表现异常,被陈朗父子察觉,对方可能会狗急跳墙。
林静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需要同盟。一个能在法律、调查或保护层面提供实质帮助的同盟。她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她那位在系统内的老同学,但他已帮忙甚多,且有些调查手段游走在灰色地带,不宜再将其更深地卷入。另一个,是她大学时代的好友,如今是知名的民事律师,专打婚姻财产和遗产纠纷官司,人脉广,做事果决,且值得信任。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太晚了。她强迫自己躺下,闭眼休息,但大脑仍在高速运转,模拟着各种可能性与应对方案。
清晨六点,天色微亮。林静秋起身,给那位律师好友沈婕发了条微信:“婕,有非常紧急且复杂的事情需要当面咨询,涉及可能的重大家庭阴谋和人身安全。今天上午方便见一面吗?地点你定,越私密越好。”
沈婕几乎秒回:“九点,我律所楼下转角咖啡厅,最里面的卡座。我清场。”
七点半,林静秋准时出现在医院。她先去了苏晨病房。苏晨一夜未眠的样子,眼窝深陷,但看到林静秋,还是努力想坐起来。
“躺着别动。”林静秋检查了一下监护数据,还算平稳。“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苏晨摇了摇头,眼神空洞:“还好……林主任,我姐姐她……还好吗?”
“她恢复得还可以。”林静秋观察着她的神色,“你为什么这么问?”
苏晨低下头,手指绞着被单:“昨晚……陈朗来了,很晚。他看起来心情不好,问我姐姐有没有跟我说什么奇怪的话,还问我……知不知道妈妈以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带着恐惧,“我说我不知道……他好像不太信。林主任,我有点害怕。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林静秋心中一凛。陈朗果然起了疑心!是因为苏晚在天台的爆发?还是陈永贵从孙秀华那里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已经开始警惕了。
“别怕,他可能是工作压力大,胡乱猜想。”林静秋安抚道,语气却严肃起来,“苏晨,你记住,无论谁问你关于你母亲、关于过去的事,尤其是关于什么‘东西’,你都说不知道,记不清。所有问题,让他们直接来找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明白吗?”
苏晨似懂非懂,但看着林静秋坚定沉着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陈朗或者任何陌生人,试图带你离开医院,或者让你签署任何文件,绝对不要同意,立刻按铃叫护士,通知我。”林静秋加重语气,“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住孩子,其他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离开苏晨病房,林静秋又去看了苏晚。苏晚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眼神比昨日多了些清冷,少了些虚无的绝望。看到林静秋,她直接问:“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关于陈朗他爸?”
林静秋在她床边坐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证据显示,你母亲的死可能不是单纯的医疗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延误或加害,你会怎么办?”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她死死盯着林静秋,嘴唇颤抖了几下,才发出声音:“谁?”
“只是假设。但这个假设如果成立,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陈永贵。”林静秋压低声音,“而且,他和陈朗接近你们姐妹,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情感或控制,而是为了你们母亲,或者你们外婆留下的某样东西,某种……可能很有价值的东西。”
苏晚的脸色变得惨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那是一种被欺骗、被利用到极致后爆发的冰冷愤怒。“东西?什么狗屁东西!就为了这个?”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哭,又像是笑,“我妈的命……我们姐妹这乱七八糟的人生……就为了这个?”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可能性很大。”林静秋按住她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苏晚,我需要你冷静。如果你母亲真的留下了什么,那很可能是她拼死想保护你们、留给你们的。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愤怒,而是想办法拿回主动权,保护你自己,还有……”她顿了一下,“保护苏晨。”
“苏晨?”苏晚愣了一下。
“根据一些线索,苏晨很可能不是你生物学上的妹妹,她的生父是另一个人。”林静秋看着苏晚震惊的眼睛,“所以,陈永贵对她,可能更加……没有顾忌。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处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