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锁好柜子,把要带走的东西装箱。纸箱不大,但很沉。江梧抱着箱子下楼,苏念跟在后面。楼梯间很暗,脚步声回荡。
走到门口,陈老师刚好过来,手里拎着两份盒饭。
“整理完了?”他问。
“嗯。”江梧把箱子放在地上,“陈老师,谢谢您。这三年。。。”
“别说谢。”陈老师摆摆手,“我和你爸,不说这个。”
他把盒饭递过来:“吃完饭再走。白菜豆腐,你爱吃的。”
他们坐在画室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吃饭。盒饭还是热的,白菜炖得烂烂的,豆腐吸饱了汤汁。陈老师自己点了支烟,没抽,就夹在指间,看着烟雾袅袅上升。
“小梧。”他说,“去了那边,两件事:第一,画不能停;第二,常打电话。你奶奶耳朵不好,你得多打。”
“嗯。”
“你妈那边。。。”陈老师顿了顿,“她也不容易。别怨她。”
“不怨。”
陈老师点点头,把烟按灭。“那就好。你爸要是在,也会这么说。”
吃完饭,陈老师从兜里掏出个信封,塞给江梧。“拿着。不是给你的,是给你买画材的。那边贵,别省着。”
江梧要推,陈老师瞪眼:“听话!”
江梧只好收下,捏了捏,不厚,但都是钱。
“还有这个。”陈老师又掏出个小木盒,“你爸的印章。他走前刻的,说等你出第一本画集时用。”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方青田石印章。刻着两个字:江梧。字体古朴,边角已经摩挲得圆润。
江梧拿起印章,在掌心印了一下。红色的印泥早就干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我会用上的。”他说。
“一定。”陈老师拍拍他的肩,“你爸看着呢。”
二、胡同里的告别
下午,江梧要跟胡同里的老人们告别。
第一家是巷口的王爷爷,修了五十年自行车。车铺很小,墙上挂满了工具,地上堆着轮胎和链条。王爷爷正在补胎,老花镜滑到鼻尖,看见江梧就笑:“小梧来啦?坐。”
江梧没坐,蹲在旁边看王爷爷干活。老人的手很糙,指甲缝里都是油泥,但动作极其熟练:撬胎,找漏点,打磨,涂胶,贴补丁,压实。一气呵成。
“王爷爷,我后天走了。”江梧说。
王爷爷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知道。你奶奶说了。多伦多。。。加拿大,对吧?”
“嗯。”
“那边冷,多穿点。”王爷爷补好胎,打气,“你爸在的时候,常来我这儿修车。他那辆二八大杠,还是我给他组的。”
他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个东西,是个自行车铃铛,铜的,已经氧化发黑。“这个,你爸车上的。后来他病了,不骑车了,铃铛我收着。你带着吧,当个念想。”
江梧接过铃铛,摇了摇,声音有点哑,但还能响。
“谢谢王爷爷。”
“谢啥。”王爷爷摆摆手,“到了那边,好好的。”
第二家是开小卖部的刘奶奶。她正坐在柜台后面织毛衣,深蓝色的毛线,已经织了一大截。看见江梧,她把毛衣举起来:“正给你织呢,赶得及不?”
江梧走过去。毛衣是V领的,厚实,针脚密密的。“赶得及。谢谢刘奶奶。”
“谢啥,你穿着暖和就行。”刘奶奶从柜台下拿出个塑料袋,“这些你带着:榨菜,方便面,老干妈。听说那边中国超市贵,先带点。”
塑料袋里塞得满满的,还有两包大白兔奶糖。
“我不吃糖。。。”江梧说。
“带着!想家了吃一颗。”刘奶奶不由分说塞进他怀里,“你小时候,天天来我这儿买糖,记得不?一毛钱两颗,你总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