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他开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有些沙哑。
“江梧。”她说。
没有拥抱,没有握手,甚至没有微笑。只是站着,看着对方。看时间如何在彼此脸上刻下痕迹,看少年如何长成大人,看十二年如何在一瞬间坍塌又重建。
“画展很好。”江梧终于说,目光扫过四周,“你做到了。”
“你也做到了。”苏念说,“我看过你的作品集。《双城记》很好。”
江梧的嘴角动了动,像是一个未成形的笑。“那都是以前的了。最近。。。画不出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苏念听出了底下的惊涛骇浪。画不出来——对江梧来说,等于呼吸停止。
“慢慢来。”她说。
“嗯。”
陈老师走过来,拍拍江梧的肩:“来了就好。吃点东西?”
“不饿。”江梧说,“我想看看画。”
他走向展厅深处,一幅一幅看过去。看得很慢,在每个细节前停留很久。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孤独得像一棵移栽的树。
苏念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像十二年前,在胡同里,在画室里,在雪地里。
她看见江梧在《空椅子》前停下。站了很久,久到旁边的人都觉得奇怪。
“这幅画。。。”他轻声说,“还在。”
“嗯。”
“画得比当年更好了。”江梧转头看她,“当年的笔触还有点犹豫,现在。。。很确定。”
“确定什么?”
“确定椅子是空的。”江梧说,“确定空着也是一种存在。”
他继续往前走。在《时间化石》系列前停下。这组作品用的是胡同拆迁时捡来的碎砖、旧瓦、断裂的门闩,用树脂封存,像琥珀里的昆虫。
“这是梧桐巷的砖?”江梧问。
“嗯。前年拆的,我回去捡了些。”
“九号院呢?”
“还在。划为保护院落了,但吴奶奶搬走了,住到儿子家。”苏念顿了顿,“梧桐树也还在。我上周去看过,还好好的。”
江梧点点头,没说话。他伸手,隔着玻璃摸了摸展柜里的一块青砖。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我想去看看。”他说。
“现在?”
“嗯。现在。”
二、深夜的胡同
他们打车去梧桐巷。雪还在下,司机开得很慢,雨刷器有规律地摆动。车内暖气很足,窗玻璃上起了雾。
苏念用手指在雾上画了个圈,透过圈看外面的雪。江梧坐在旁边,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北京的夜晚灯火通明,高楼林立,已经很难找到十二年前的影子。
“变了很多。”他说。
“嗯。奥运后变得更快。”
“你适应吗?”
“慢慢适应。”苏念说,“但有时候会迷路。明明是很熟的地方,突然就冒出个新建筑,认不出来了。”
江梧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是。回到北京,反而像到了异乡。”
车子拐进熟悉的街区。这里变化相对小些,但也能看见新修的仿古门楼,统一规划的商铺招牌,还有随处可见的摄像头。
梧桐巷口立起了石牌坊,上面刻着“历史风貌保护区”。牌坊下有个保安亭,保安裹着军大衣在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