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程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盯着对面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纹丝不动的轮廓,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帛理源。”
那边没有任何回应,连呼吸节奏都没变,仿佛已经睡着了。
“你爸妈怎么就同意你出来住宿了?”
郁程自顾自地往下说,带着点闲聊的语气,却又有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我看你也不像能跟他们吵赢架的样子。”
沉默又持续了几秒。就在郁程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答,准备也睡觉时,一个极低、极冷的声音穿透黑暗,砸了过来。
“她没同意。”
郁程一愣:“啊?那你怎么。。。”
“我需要一个理由离开。”但没有用。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郁程眨眨眼,似乎理解了,又似乎更困惑了。他像是找到了共鸣,忽然吐槽起自家爹妈:“啧,我懂你。我家那两位也是,一把年纪了腻歪得要死,突然就说要环球旅行度第二次蜜月,二话不说就把我塞学校宿舍来了。啧。。。。。。有了爱情忘了儿子,我就是个意外呗?”
他的语气是夸张的、带着玩笑性质的抱怨,是典型的郁程式表达。他本以为会得到一声嗤笑或者继续的沉默。
然而,黑暗里,他听到帛理源似乎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沉,像淬了寒冰:
“那不是家。”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重量。
“那是笼。”
郁程所有后续的吐槽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笼?
这个词太过沉重,太过尖锐,与他刚刚那种轻松戏谑的抱怨格格不入,甚至让他刚才的话显得有些幼稚和可笑。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了?”,但黑暗中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感无声地包裹了他,让他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条线的后面,是他不能、也不该轻易触碰的深渊。
“哦……”最终,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那边也再无声响。
宿舍重新陷入死寂,但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空气里漂浮着帛理源那句话留下的冰冷碎屑,和郁程心里疯狂滋长的、前所未有的疑问。
郁程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这位同桌所有的怪异和疏离,其深处可能埋藏着他根本无法想象的黑暗。
那不是性格问题。
很大可能是伤痕?
空气凝滞,沉默变得有了重量,压得人耳膜发胀。
任何一个问题,此刻都是不合时宜的冒犯。
对面床上的人影依旧维持着绝对的静止,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郁程恍惚间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郁程以为今晚就会这样僵持到天亮时——
一声极轻的布料摩擦声响起。
帛理源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变成了平躺的姿势。
这个细微的动作打破了那种僵硬的对抗感。郁程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屏息等待着,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