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已经拿出了草稿纸,目光紧紧锁住图形,大脑飞速运转。他隐约感觉到突破口应该与图形上方那个不起眼的切点有关,但具体的连线方式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难以捕捉。
“我觉得……关键可能在这个切点上,”郁程用笔尖虚点着那个位置,语气带着不确定的犹疑,“但是……该怎么利用它和下面这个动点联系起来?这条隐形的轨迹线……”
他卡住了,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的帛理源,目光从他自己那片干净得只有题目的草稿纸上抬起,极淡、极快地扫了一眼郁程正在苦苦思索的图形。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置身事外的冷漠。
然而,他握着笔的右手,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在笔杆上叩击了两下。
嗒。嗒。
非常轻,轻得几乎被何梓枫的抱怨声完全掩盖。
但一直全身心沉浸在解题困境中的郁程,却像是接收到了某种特定的频率,几乎是本能地,视线猛地聚焦到帛理源那微动的指尖,随即闪电般落回图形上——就在那个切点的下方,一个他之前完全忽略的、与另一段圆弧相切的潜在位置!
灵光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阻塞的思路!
“对了!就是这里!”郁程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豁然开朗的激动,“过这个切点,作这条主曲线的垂线!它能直接约束那个动点的轨迹范围!”
他兴奋地拿起笔,唰唰地在自己的草稿纸上画了起来,一条清晰的辅助线被引出,原本混乱的图形瞬间变得结构分明,后续的推导步骤如水银泻地般流畅展开。
“卧槽!程哥牛逼啊!”何梓枫凑过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用力拍了一下郁程的后背,“这线画得神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郁程沉浸在解题成功的巨大喜悦和思维畅通的快感中,这种纯粹的智力愉悦让他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他下意识地、满怀激动和感激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帛理源,那双总是亮得过分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无保留的“我懂了”的璀璨光芒和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嘴唇微张,那句“多亏了你”几乎就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就在他转头、目光触及帛理源的瞬间。
帛理源像是被那过于灼热和直接的目光烫伤了一般,极其迅速地、几近失礼地偏开了头,避开了与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面前那张依旧干净、只在他自己心中有点位感的草稿纸上,握着笔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出用力过度的白色。那不是被感谢后应有的、哪怕只是冷漠的反应,那更像是一种对自己刚才那个近乎本能的极度懊悔,一种秘密被窥破后的仓皇与自我批判。
郁程所有涌到嘴边的话,连同那满腔沸腾的喜悦,瞬间冻结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团冰冷的硬块,沉沉地坠了下去。
他看着帛理源紧绷得如同石雕的侧脸轮廓,和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心里刚刚因解出难题而升腾起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嗤”的一声,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弥漫的、带着疼意的酸涩。
帛理源那座用绝对理性与压抑构筑起来的堡垒,并非毫无裂缝。
只是每一次,他都会因此感到巨大的恐慌,然后用更快的速度、更决绝的态度,用彻骨的寒意将其死死封冻,甚至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而自己刚才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感谢和那双试图传递默契的眼睛,就是那阵让他感到致命危险的、会加速冰层崩塌的“暖风”。
郁程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他默默地、动作甚至有些僵硬地转回了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画满了演算过程的草稿纸上,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对何梓枫说:
“嗯,思路大概清楚了。来,我们继续把后面的证明步骤整理一下。”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灵感迸发、那默契无声的传递、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冷窒息,都只是课堂上的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他握着笔的指尖,却微微有些发凉。
帛理源依旧没有看他。
每当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好一点的时候,帛理源总会把自己缩回去。
……
郁程已经快一周没怎么和帛理源说过话了。
准确地说,是快一周没怎么“见到”帛理源了。那人像一滴水蒸发了似的,完美地从他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不再是图书馆那个固定的角落,不再是食堂偶尔能瞥见的孤影,甚至宿舍里,那张床铺总是规整得一丝不苟,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停留的过客。郁程早起时,对面早已空无一人;他深夜回来,对面已经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
连他每天放在桌角的早餐,有时候原封不动,有时候会消失,但从未得到过只言片语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