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林管家和翠儿已上前,将手中包袱抖开。
“哗啦——”
霉米混着沙砾,烂菜带着泥污,粗劣的布头散发着异味,瞬间散落一地,滚到贾母和王熙凤的脚下,一片狼藉。
“啊!”邢夫人吓得低呼一声,王夫人嫌恶地以帕掩鼻。王熙凤眼神一闪,立刻换上惊讶恼怒的表情,跺脚道:“哎哟!这是哪个杀才办的好事!竟敢拿这些东西糊弄林妹妹!老祖宗,定要重重惩处!”
贾母看着地上的污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强压怒火,冷声道:“不过是些下人偷奸耍滑,办事不力的小事,也值得你们姐妹这般小题大做,闯到长辈面前来撒野?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小事?”林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毫不退缩地逼视着贾母,“断人药材,是小事?拒售衣料,是小事?送这些连下人都嫌磕碜的吃食用度,是小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外祖母!我父亲林如海,为国操劳,殉职任上!我们姐妹是皇上都知晓的忠臣遗孤!不是那等可以任由人作践的蝼蚁!”
“今日若只是个别下人惫懒,我们自会处置!可如今是全京城的药铺、绸缎庄,连同贾府的下人,口径一致,行为统一!若说背后无人主使,鬼都不信!”
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王熙凤,最终钉在贾母脸上,字字诛心:
“外祖母口口声声心疼我姐,难道就是这样心疼的?暗中授意,断我们生路,逼我们走投无路?这就是贾府对待骨肉至亲的方式吗?!”
贾母被她连番质问,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林墨:“你……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外祖母心里最清楚!”林墨毫不相让,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雪花银,“啪”一声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盏乱响。
“麻烦外祖母转告那些看贾府脸色行事的商铺!我们林府不缺银子!天下的生意,不是只有他贾家能做!”
“但是!”
她语锋一转,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若是有人再敢故意刁难,卡我们的脖子,让我姐姐缺医少药,挨冻受饿……”
林墨冷冷一笑,那笑容冰寒刺骨:
“我就拿着这些证据,去顺天府衙门口击鼓鸣冤!告他们一个‘勾结权贵、欺凌孤女、目无王法’!我倒要看看,是贾府的权势大,还是律法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贾母和王熙凤,最后落在紧握着她手、给予她无声支持的黛玉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下最终通牒:
“或者,我们姐妹今日回去就收拾行装,卖掉这宅子,带着林府全部家产,搬回祖宅去!从此山高水远,与京城贾府,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玉儿!”贾母猛地看向黛玉,试图从她那里找到一丝犹豫和软弱,“你……你也要跟着你妹妹胡闹?离开外祖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黛玉身上。
只见黛玉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却燃烧着与妹妹如出一辙的坚定火焰。她松开林墨的手,上前半步,对着贾母,盈盈一拜,动作优雅,语气却疏离而决绝:
“外祖母,妹妹的意思,就是黛玉的意思。”
“林家,是我们的根。妹妹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若京城容不下我们姐妹安生立命,扬州,我们回得。”
她没有哭泣,没有哀求,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这份平静之下蕴含的决绝,比任何哭闹都更具力量!
贾母彻底慌了神!她看着地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证据,听着林墨要去顺天府告状的威胁,再看着黛玉那毫不留恋、准备随时离去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太臭了!逼得太狠了!这林墨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而黛玉,竟也被她带得如此硬气!
若是真让她们回了扬州,林家的家产就彻底飞了!若是闹到公堂,贾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王熙凤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贾母,连声道:“老祖宗息怒!息怒啊!定是那些下人误解了意思,该死的东西!林妹妹,二妹妹,千万莫冲动,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啊!”
她拼命给贾母使眼色。
贾母胸口堵着那口恶气,上不来,下不去,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传……传我的话……往后……林府用度,按……按最高份例……不得……不得有误……谁再……阳奉阴违……直接……打死了事……”
“是是是!媳妇这就去!这就去!”王熙凤如蒙大赦,赶紧让平儿跑去传令。
林墨看着贾母那副憋屈到极致的模样,心中冷笑,目的已达,她也不再停留。
她拉起黛玉的手,姐妹二人甚至没有行礼,只是冷冷地看了满堂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便转身,挺直脊梁,在一片死寂中,从容离去。
望着她们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贾母猛地抓起榻上的引枕,狠狠摔在地上!
“反了!反了!!”她嘶声低吼,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怨毒与忌惮。
王熙凤在一旁垂首而立,心中亦是后怕不已,同时,那股对林家财产的贪婪,也如同野火,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