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吹过,撩动符采身上的大红喜袍。她站立不动,神色难辨。
裴绍穿过尸山,朝他们跑来,面上有几分担忧。还未走近,幻境开始变得不稳,天边出现浅金色流沙状的裂痕,血拼中的人群面容扭曲不清。他想大声呼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地静谧而又嗡鸣。
符采三人的身形逐渐透明,身体不由自主朝山下飘去。
幻境不稳,他们三个异世之魂亦不好受。符采奋力挣扎,最终力竭昏厥,四肢无力垂落,衣袂翻飞似空中阳焰。裴绍仓皇探手,只攥住姬桓半幅衣摆,头一歪,亦随之昏去。
姬桓拖着裴绍,眼中却只剩前方符采毫无知觉漂浮着的身影。他承受着幻境转换的撕裂之痛,本能想要抓住她。
她大红的衣摆只在咫尺间,将要触及她时,姬桓脑中一阵刺痛,眼前极快地闪过一个画面——
碎裂的天穹不断倾泻着流沙,林中涌起大片黑雾,两股力量在虚空中交织奔涌,直将天地扭曲着变形,万物色彩皆失。明与暗漩涡中,大红色嫁衣簇着少女瓷白的脸,色泽却愈加秾艳。
他拼命想拨开这片混沌,指尖只触到她漂浮的衣摆,她的身影便如流沙散开。
虚实交叠,触手皆成空。
*
符采再一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个颇为熟悉的小女孩的脸。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担忧,见她醒来又透露出喜色,边无意识地拍着她边惊喜地朝外边喊:
“娘亲!娘亲!阿姊醒来了!”
符采被她拍得一阵猛咳,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她想伸手抓住小姑娘的手,浑身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屋外一阵忙乱,榻前屏风被撞得倾斜,一个同小女孩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妇人扑至榻前。
符采:……
她被压得血气上涌,苍白的脸憋出几分血色,重重又咳了一声。
她来此不死在妖怪手下,只怕是要死在这俩人手里了。
符采被妇人身上坚硬的甲胄给硌到,费劲地想要挪动。城主夫人霍地换了动作,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隔着甲胄,符采被挤压的面部触到一片冰凉。城主夫人长久地拥着她,环住她的双臂却是温热的。
符采有些晃神,并未挣开她。
这个怀抱渐渐温暖、安心,符采却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只抱了会儿,城主夫人放开符采,将她扶着靠在枕边,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面上哀容不改,眼底是浓烈的不甘,她叹息道:“我苦命的儿,醒在此时,叫阿娘是喜是忧呢?”
听闻此言,符采心里升起几分怪异。她挪动身体,想要坐起来些,却发现这具身体颓如败絮,仅是轻微的动作便令她心悸不止。她不住咳嗽,无力地倒在床头。
城主夫人忧心地扶着她,轻柔地为她拍背。
符采闭目靠在床头,久到城主夫人以为她重又睡去,外边忽然传来侍女惊慌中带着哭腔的呼喊:“夫人!夫人!那伙人又来了!您快些去看看罢!”
床边陷下的浅窝微微漾平,城主夫人起身欲离去。
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闭着眼,哑声开口:“阿娘,且住。”
城主夫人停下脚步。
符采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费劲地睁开眼,总算看清四周环境。
这应是这具身体的闺房。六扇雕花槛窗紧紧阖着,窗棂上雕着的栩栩如生的花也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不见半分灵采。窗下黄花梨小几上,官窑梅瓶中绿萼梅干巴巴蜷成一团,多日不曾有人打整。
四下俱静,可见府里人息不旺。
符采的目光移到身着甲胄的妇人身上。
仅是府中小姐闺房便已奢华至此,来人需眼前女子拿定主意。城主生死不明,城中做主的或只剩其夫人。
符采缓缓开口:“阿娘,我睡过去多久了?”
城主夫人只回头看她,敛下眼睫:“从你大婚当日至今,已有七日。”她深叹一口气,“你兄长还有穆家孩子都还未醒来。”
门外再次传来侍女的催促,她留恋地看着两个女儿,劝慰道,“小苓,莫要多想,阿娘会处理好的,你就好生歇息罢。”她又蹲下身抱了抱抓住她衣角的小女儿,“小蓁,照看好你阿姊,可以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