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写画画到这里,米莫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种精神高度集中、与庞大信息流和汹涌情绪对抗后的虚脱。
他停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东西呼出一些。
现在这页纸上,布满了他自己才懂的密码、符号和缩写。在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热爱足球的少年随手涂鸦的训练笔记,杂乱无章,充满奇怪的记号。
只有他知道,这一页纸,承载着未来十年世界足坛的荣耀与失落,也承载着他过去的记忆、遗憾,以及现在微弱的,期望自己能改变什么的希冀。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笔记本,然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米兰夏夜微凉的风吹进来,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点。
“验证……”他低声重复笔记本上的词语。
是的,只是“待验证”。他不是神,记忆可能模糊,可能出错,可能世界线就是会在某个时候轰然转折奔向不一样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一次成为命运的奴隶,不想仅仅依靠“预知”去投机。
而且他现在在这里,也许就是为了改变什么?
用这具健康的身体,用这颗伤痕累累却依然热爱足球的心,用埃米利安诺·维卡里奥的名字,走一遍新世界的故事。
在第一次一线队合练后的一周里,米莫像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一点点触摸着这个新世界的轮廓。
米兰内洛的清晨,餐厅已经飘散着咖啡和各式食物的香气。米莫端着餐盘站在取餐区前,盯着琳琅满目的食物,感到了某种“选择困难”。
在曾经的世界,运动员的饮食是严格分级的。Alpha球员有高蛋白、高能量的“力量餐”,Omega球员则是特制的、添加了激素稳定剂的“平衡餐”,味道寡淡得像饲料。更衣室里有不成文的规定,长桌主位,和边缘位置之间界限分明。
但在这里……
“让让,小子,你挡着培根了。”加图索粗声粗气地从他身后挤过,毫不客气地夹走半盘煎得焦脆的培根。“看什么看?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瘦得跟竹竿似的怎么守门?”加图索给他夹了几片,随后转向夹给内斯塔。
米莫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餐盘。旁边内斯塔餐盘里食物堆成小山。因扎吉端着一盘蔬菜沙拉和水煮鸡胸肉走过,皮尔洛慢悠悠地舀着粥,卡福哼着桑巴小调,往面包上涂酱料。
人有不受限制的选择,这个认知让米莫的手指微微发颤。他试探性的又加了一个煎蛋,盛了一勺炒蘑菇,然后端着餐盘,目光扫过餐厅。主力们自然聚在靠窗的长桌,谈笑风生。几个轮换球员和青年队的新人坐在另一侧。没有隔离,只有因熟悉程度形成的自然分组。
米莫犹豫了一秒,走向一张空着的小圆桌。刚坐下,一个餐盘“哐”地放在他对面。
是舍甫琴科。
乌克兰人嘴里还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这儿没人吧?”没等米莫回答就坐下了。“昨天那扑救,真的不错。但你知道问题在哪儿吗?”
米莫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请讲。”
舍甫琴科切着香肠,眼睛却盯着米莫,“你太规矩了,扑救动作很标准,像照着书学的,真正的比赛里,前锋才不管你标准不标准。你得有点……匪气。”他做了个凶狠的表情,自己先笑了,“当然,不是让你学里诺那个野蛮人。是那种‘这球门是我的,谁也别想进来’的劲儿。你有那潜力,我看得出来。”
米莫怔怔地看着他。在前世,顶级Alpha前锋几乎不会和Omega门将进行这样的技术交流,那会被视为“降低身份”。但舍甫琴科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这个菜很一般。
米莫低声说:“我……我会注意的。”
舍甫琴科喝了一大口橙汁:“别光注意,要练。下午训练结束别走,我陪你加练,让你习惯习惯被轰炸的感觉。”他眨眨眼,那笑容里有种前辈的宽厚和顶级射手的自信。
“好。”米莫点头。
“舍瓦,明明是你想练射门骗小孩给你守门吧。”因扎吉端着咖啡晃过来,一屁股坐在舍甫琴科旁边,打量米莫,“不过说真的,小子,你的站位太‘正’了,给前锋留下了角度。虽然只有一条缝……”他得意地笑了笑,“但对我来说,一条缝就够了。”
这是来自“越位线之神”的亲自指点。米莫立刻坐直身体:“该怎么调整?”
“问保罗。”因扎吉朝窗边努努嘴,马尔蒂尼正和科斯塔库塔低声交谈,“他是防守的艺术大师。不过嘛……”因扎吉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你也可以贿赂我,请我吃顿饭,我就告诉你更多对付前锋的秘诀。比如怎么预判特雷泽盖的跑位,或者维埃里的头球……”
舍甫琴科笑骂着推了他一把:“皮波,你够了!别教坏孩子!”
“这叫合理的战术情报交换!”因扎吉理直气壮。
米莫看着他们笑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低下头吃自己的培根,煎得恰到好处。
这个世界,连食物的味道,都好像更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