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不知何时散了,中午的阳光像被筛过似的,透过隔间糊着报纸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斑驳的亮纹。
克洛伊是被阳光晃醒的。眼皮沉重得像粘了胶水,宿醉的头痛还在太阳穴突突跳着,喉咙干涩得发疼。她翻了个身,手肘往身侧探了探——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床单,平整得没有半点褶皱,仿佛昨晚那个裹着雨气与威士忌烈味的高大身影,从未在这张窄小的床上躺过。
隔间逼仄得可怜,一张单人床占了大半空间,墙角堆着的旧衣物,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酒精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潮湿泥土气息。她撑起上半身,乱糟糟的金发垂在肩头。
克洛伊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冰蓝色的眸子里还蒙着层刚睡醒的惺忪,却很快清明过来。
以往都是她扮演那个不告而别的角色,趁着对方还在熟睡,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离开,留下满室狼藉和一个模糊的背影。她从不回头,也从不在乎那些醒来后空荡的床榻会给谁带来失落。
如果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那她早已千疮百孔。
昨晚的激烈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她只记得他们之间只有纯粹的野兽般的享乐——没有亲吻,没有前戏,没有过多的交流,男人似乎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她没有看清那具体是什么,她只是近乎温顺的接受了他所有的疯狂,然后回报以同样的欲。火。
果然,醉酒后适合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她回味了一会儿快。感的余韵,然后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对她来说,这只是以往露水情缘中的一个。
别问她为什么要做出邀请,在雷雨交加的天气,昏暗无人的酒馆,两个陌生的男女,不发生点什么才不对劲吧。
她掀开薄被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银杏树的枝桠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路面的积水洼映着湛蓝的天,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澄澈——哥谭的晴天,比钻石还稀罕。
她换好衣服,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衬衫往身上套,走出隔间时,楼下传来了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嗓音:“格温?醒了没?老子的酒窖快被你喝空了!”
克洛伊含糊的应了一句,她走下楼的时,腿还有些疲软。她重新坐回吧台的椅子上,熟练的打开一瓶威士忌,浓烈的酒气顺着呼吸钻进鼻腔,让她昏沉的脑袋更添了几分飘忽。
她眯着眼,看着酒液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又喝傻了?”老麦克的声音从酒架后面传来,带着点沙哑的笑意。
老头扛着一箱新到的伏特加,脚步蹒跚地走出来,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
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自顾自地从里面抽出一瓶,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克洛伊没抬头,含糊地咕哝了一句:“比黑啤好喝。”
“那是自然。”老麦克走到她对面坐下,把伏特加往吧台上一推,“黑啤跟刷锅水似的,也就那些脑子不清醒的家伙才爱喝。”他指了指角落里落满灰尘的黑啤桶,“上个月进的半桶,到现在还剩大半。”
克洛伊终于抬起头,嘴角扯出个懒洋洋的笑:“还是老麦懂我。”她伸手去够那瓶伏特加,指尖刚碰到瓶身,就被老麦克拍开了。
“你这瓶威士忌还没喝完,再喝伏特加,今晚得横着睡地板。”老麦克夺过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说,得留着点给客人——虽然大概率也没人来。”
酒馆里确实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墙角的旧收音机断断续续地播放着哥谭新闻,无非是哪家银行被抢了,哪个街区又发生了枪战,被电流干扰的声音忽大忽小,像蚊子嗡嗡叫,没人真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