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夜已深。
皎洁的月轮高悬于墨染的天幕,清辉如练,无声地浸染着万物。
月光穿过疏朗的枝叶,在林间空地上筛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最终聚拢在那块溪边的巨石上,温柔地笼罩着石上静坐的纤影。
林欣单手撑着微凉的岩石,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头,微微仰着脸。
月光如流水般滑过她沉静的侧颜,勾勒出明晰的轮廓,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两道安静的弧影。她望着夜空深处某个无法触及的遥远之处,眸光比夜色更深,比月光更凉。
良久,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她唇边逸出,散入微凉的夜风里。
“原来,已经七年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静谧。
那双向来沉静、或炽热的眼眸里,罕见地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悠远而柔软的怅惘。
某个遥远时空里温暖的灯火、关切的面容,在此刻月华的映照下,变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渺茫。
夜风徐来,拂动她颊边散落的发丝,衣袂也随之轻轻摇曳。
然而她的身形却异常沉静,如同一尊被月光精心雕琢的塑像,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寂孤高的气息,仿佛隔绝了尘世所有的温度与喧闹。
这片独属于她的隐秘天地,在无边的月华下显得愈发空旷寂寥。
唯有脚下溪水不知疲倦的淙淙声,与山林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魂兽的模糊低鸣,交织成这漫漫长夜唯一的背景音。
而在更高、更远、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所在——教皇殿那俯瞰全城的露台,另一道身影,也正沐浴在这同一片清辉之下。
比比东凭栏而立,华贵的紫色教皇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流转着月色的冷光。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与茂密林梢的阻隔,精准地落向那片后山,落向溪边那方巨石,落向石上那抹渺小、却在此刻的月光下异常清晰的身影。
月光同样慷慨地洒落她一身,为她绝世的容颜与雍容的身姿镀上了一层近乎圣洁的银辉,却也让她周身那股与生俱来的、令人望而却步的威严与疏离,显得愈发深刻凛然。
然而此刻,她紫罗兰色的深邃眼眸中,倒映的月光似乎与往日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那孩子独坐月下的姿态,那仰首静默的侧影……
竟让她捕捉到了一缕,绝不该属于这个年纪、更不该出现在那孩子身上的情绪——一种沉静的、悠远的、仿佛背负着时光重量的……忧愁?
她在想什么?是什么,能让那个眼神炽烈如焚、修炼起来近乎疯狂的孩子,露出如此……柔软而寂寥的神情?
“有趣。”
比比东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不可闻,瞬间便消融在穿殿而过的夜风里。
但那双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更为幽深难辨的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全然察觉的、被勾起的探究欲。
月下的林欣,似乎心有所感,又或许只是从遥远的思绪中抽离。
她搭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轻蜷缩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
她没有转头,没有寻找那道视线的来源,只是依旧仰望着那片无垠的深空,望着那轮或许也被另一人静静凝视的明月。
片刻后,她的唇角,极淡、极快地掠过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