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看似在打圆场,却把一股无形的压力抛给了王佳,也再次将林薇推到了尴尬的焦点上。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过来。
王佳正夹着一筷子菜,闻言动作一顿。她抬起眼皮,先是不耐烦地扫了那个起哄的男同事一眼,然后目光转向旁边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林薇。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同为女性的体谅,反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她嘴角撇了一下,连敷衍的笑容都懒得给,用一种清晰而冷淡,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调,对着那个起哄的男同事,也像是对着全桌人说道:
"你看她这样,有投资的必要吗?"
……
……
……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有投资的必要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林薇心脏最柔软、最毫无防备的地方。它比赵小波的冷漠更伤人,比李斌的怜悯更刺骨。因为它来自一个看似平等的同事,用一种评估货物价值般冰冷无情的口吻,将她最后一点自尊和颜面,彻底撕碎,踩在脚下。
"投资"?原来在她们眼里,同事之间的互动,甚至一点点善意,都是一种需要衡量回报的"投资"?而她自己,在林薇看来,是连这点微小"投资"都不值得的、毫无价值的存在?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羞愧、所有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被这句轻飘飘却无比恶毒的话彻底击溃。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啪"地一声断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不是默默流淌,而是决堤般倾泻而下,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发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屈辱感和悲伤已经淹没了她。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看也没看桌上任何人那或惊讶、或尴尬、或事不关己的表情,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包间门。
身后似乎传来李斌试图打圆场的声音:"哎,王佳你怎么说话呢……小林……"但声音很快被隔绝在厚重的门板之后,变得模糊不清。
走廊里灯光昏黄,地毯柔软,却无法承载她的痛苦。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逃离那些冰冷的目光和伤人的话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掉落,她用手背胡乱地抹着,却越抹越多。
她哭着穿过长长的走廊,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服务员也浑然不觉,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出了酒楼大门。
寒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混合着泪水,带来刺骨的冰凉。她不管不顾,沿着人行道一路狂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仓促。路灯的光晕在泪眼中扭曲、模糊,城市的霓虹变得光怪陆离。
委屈、愤怒、自我怀疑……种种情绪像海啸般在她胸腔里冲撞。她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看不懂那些潜规则?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为什么她的真诚和努力,换来的却是如此的轻视和侮辱?"有投资的必要吗?"王佳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里像着火一样疼,直到力气耗尽,才在一个无人的街角停了下来,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流淌。晚归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也全然不顾。
最终,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到她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样子,识趣地没有多问。
回到那间冰冷、狭小的出租屋,林薇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板上。压抑了一路的哭声,终于在这个封闭的、属于她自己的空间里,彻底爆发出来。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放声痛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不再是酒桌上那种隐忍的、无声的落泪,而是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嚎啕。这哭声里,有对职场残酷的恐惧,有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更有被同类轻易否定价值的、刻骨铭心的委屈。
"有投资的必要吗?"
这句话,彻底打碎了她对职场人际关系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终于明白,在这里,价值是唯一的通行证,而情感和尊严,在利益和冷酷的评估面前,一文不值。
夜色深沉,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而屋内,只有女孩压抑不住的、心碎的哭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回荡。这一夜,注定是林薇职业生涯中,一个难以愈合的伤疤,也是她被迫加速成长的,一个残酷的成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