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古籍区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随即,从破门而入的阴影中涌出的时间溯行军,发出了无声却仿佛能刺痛灵魂的尖啸,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扭动,朝着歌仙猛扑过来!
“来了!”清光厉喝一声,几乎本能地就要踏前拔刀。虽然他还在为歌仙那过于优雅的“出场方式”愤愤不平,但战斗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多看我们一眼。藤紫色的长发在骤然变得滞涩的空气里纹丝不动,只是那身淡青色的和服下摆,几不可查地轻轻拂动了一下。他站在原地,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扭曲黑影,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左脚稍稍后撤,身体重心下沉到一个极其稳定的角度,右手依旧虚握着那柄仿佛从水墨画里抽出来的打刀,刀尖斜指地面。
第一个黑影已经扑到面前,那由锈铁和阴影构成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他的面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歌仙动了。他的动作不快,至少在我的动态视力能捕捉的范围内,清晰得近乎优雅。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硬拼。就在那爪子即将触及他额前发丝的刹那,他上半身以腰为轴,向右侧极其流畅地一旋。锈爪擦着他的鬓角掠过,带起几缕藤紫色的发丝。与此同时,他虚握刀柄的手腕向内侧一翻,那柄打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半尺,刀背如同情人的手背,轻柔地贴上了怪物攻击手臂的外侧。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细微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嗒”声。
藏蓝色的灵力,不像清光那种灼热跳脱的红芒,也不像安定那种清澈冷冽的蓝光,它更像是一滴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在接触到怪物肢体的瞬间晕染开来。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那怪物的动作却像是被无形的蛛网黏住,猛地一滞,前冲的势头诡异地歪斜,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朝着侧前方——正好是清光刚冲过来的方向——踉跄栽去。
“欸?!”清光猝不及防,但反应极快,手中早已显现的刀光(这次是简化版,只有红芒一闪)本能地挥出,干净利落地将那被“送”过来的敌人斩灭。
清光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歌仙刚才那看似随意的动作,精准得可怕。
第二个和第三个敌人已经同时攻到,一个从正面挥砍,一个从侧面突刺,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
只见他左脚脚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滑出半步,恰好让正面的挥砍落空。同时,他持刀的右手手腕一抖,刀尖划出一个微小却精妙的圆弧,并非格挡侧面的突刺,而是点在了那突刺“势”的侧面薄弱处。
又是那种水墨晕染般的灵光一闪。
侧面袭来的怪物就像是被点了穴,突刺的动作诡异地僵直了一瞬。而歌仙借着这一点力道,整个身体以左腿为轴,宛如舞台上最优秀的舞者,轻盈地旋转了半圈。羽织下摆翩然扬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旋转中,他空着的左手衣袖如同流云拂过,看似随意地在那僵直的怪物身上一搭、一引。
那怪物便身不由己地被带得转了方向,一头撞向了从正面扑来的第三个敌人!
“砰!”两个黑影狼狈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攻势瞬间瓦解。
而歌仙已经借着旋转的余势,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刀尖依旧斜指地面,呼吸平稳,连束发的发绳都没有乱。他甚至还有余裕,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因为刚才战斗气浪而被掀到地上的一本摊开的线装书,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比敌人的攻击更让人不快。
“分而治之,以巧破力。”安定不知何时已经游弋到了战场的另一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手中的刀光却比平时更快更厉。他抓住那两个撞作一团的敌人调整重心的瞬间,刀光如冷电般切入,精准地刺入它们的核心。蓝光一闪,两个敌人同时溃散。
两人的配合竟在初次联手下,就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一个控场分流,一个精准补刀。
而歌仙本人,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抓狂的从容。他的移动范围不大,却总能恰到好处地站在最适合保护身后书籍、又能衔接攻防的位置。刀光挥洒间,不像是在进行生死搏杀,倒像是在完成一幅写意画,留白恰到好处,锋芒含而不露。偶尔有破碎的书页或尘埃因战斗气流扬起,他甚至会微微蹙眉,用空着的左手衣袖轻轻挥开,仿佛讨厌这些“不洁”之物沾染自身。
清光一边奋力砍杀,一边眼角余光不住地往歌仙那边瞟,越看越觉得心塞。凭什么!凭什么这家伙打架都像是在表演“剑舞”?!那转身,那拂袖,那连衣摆扬起的角度都透着股美感!连灵力都是那种水墨晕染的调调!对比起来,自己简直像是街头斗殴!
歌仙刚刚以一个极其漂亮的旋身斩灭了一个敌人,收刀而立,藤紫色的头发在空中划过一个柔和的弧度。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几本书,小心地用刀风扫到了角落。
清光看着,感觉胸口又中了一箭,还是淬了“风雅”之毒的那种。
安定默默地砍翻最后一个敌人,甩去刀上不存在的黑气。
战斗结束得很快。在三人的配合下,这批数量不多但气息阴险的敌人被迅速清理。然而,古籍区已然一片狼藉。好几个书架被撞歪,书籍散落一地,覆盖着黑灰和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灵力残留的微麻感。
溯行军被消灭后,歌仙兼定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我们,也不是警惕是否还有后续袭击。
他先是手腕一振,那柄打刀化作点点墨色光晕消散——如同它的出现一样安静。然后,他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阅览室,尤其是那些散落甚至破损的书籍,淡绿色的眼眸中清晰地浮现出痛惜之色,眉头紧蹙。
他蹲下身,小心地拾起一本封皮被撕裂的《古刀铭集》,用袖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受伤的蝴蝶。
“暴殄天物……当真是一派狼藉,不堪入目。”他低声自语,那惋惜之情,远比刚才面对敌人时要真切得多。
我们三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情都有些复杂。清光撇了撇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歌仙那副真心实意痛心疾首的样子,到嘴边吐槽又咽了回去,只小小声对我嘀咕:“看吧……我就说,在他眼里,我们跟那些黑乎乎的家伙打这一架,造成的‘破坏’和‘不风雅’,估计是同等级的罪行。”
我走上前几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再惊扰了什么。“歌仙先生,您……没事吧?这些书,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道歉没什么用,但看着他那样子,总觉得该说点什么。
“无碍。”歌仙站起身,依旧捧着那本破损的书,仪态恢复了平静,但眼神里的郁色未散,“只是些身外之物。倒是几位,”他终于正式看向我们,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缓缓扫过,“适才多谢援手。虽然……”他顿了顿,语气微妙,“场面最终仍难免失之雅驯。”
翻译过来就是:谢谢帮忙,但你们看看把这搞成什么样了?
清光额角蹦起一根青筋。
“现在不是讨论雅不雅驯的时候!”安定果断开口,打断了可能再次爆发的“风雅之争”。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灵力感知全开,“敌人能精准找到这里,必有缘由。此地灵力残迹混乱,不宜久留,更不宜深谈。歌仙先生,”他看向歌仙,语气不容置疑,“若您暂无危险,请随我们移步。有些话,必须说清。”
歌仙看了看手中破损的书,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阅览室,最后目光在我们三人坚定的脸上扫过,沉默了片刻,终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问去哪里,只是从容地走到一边,将自己的私人物品仔细收好,又最后看了一眼狼藉的阅览室,这才走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