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苏昌河低笑一声,掩饰住心底翻涌的醋意和怒火。他站起身,踱步到江浸月身侧,靠得极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药草与冷梅的清香,这味道让他恍惚了一瞬,随即是更深的刺痛。
“江仙子是吧?”他歪着头,语气更加恶劣,“你们万花谷救人,都不问来历的么?还是说……”他目光扫过苏暮雨赤裸的上身,又回到江浸月脸上,意有所指,“只看脸?”
这话已经近乎侮辱了。
苏暮雨猛地攥紧了拳,背脊绷直,伤口因这动作传来一阵刺痛,但他浑不在意。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如此轻慢江浸月。“苏昌河,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厉色。
江浸月却依旧平静。她缓缓收起银针,动作优雅从容,仿佛苏昌河那些刺耳的话只是过耳清风。她甚至没有看苏昌河,而是对着苏暮雨温声道:“毒素已清,按时敷药,静养几日便无碍。这是外敷的药膏,每日换一次。”她将一只小巧的白玉药盒放在苏暮雨手边。
然后,她才转向苏昌河,目光依旧平淡:“万花谷行医,只问伤病,不问出处。至于看脸……”她顿了顿,清冷的眸光似乎在苏昌河脸上停留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阁下多虑了。在我眼中,伤者便是伤者,并无分别。”
这平静无波的回应,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苏昌河故意挑起的火焰,却让他心底那点因被无视而燃起的“小狗般的生气”更加旺了。她不仅没认出他,还如此理所当然地把他归为“并无分别”的寻常路人!
他看着江浸月仔细地替苏暮雨盖上薄被,看着她低头轻声嘱咐注意事项,看着苏暮雨虽然沉默却眼神专注地听着……这一幕,和谐得刺眼。
凭什么?
凭什么他苏暮雨就能得到她如此的温柔对待?凭什么他苏昌河就只能活在记忆的尘埃里,连被她认出的资格都没有?
鬼哭渊下,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托。他为了两人都能活下来,曾毫不犹豫地将短剑刺入自己身体,以血引开追踪的恶兽。那一刻,他们约定要改变这肮脏的暗河,成为彼此最信任的搭档。苏暮雨立下“三不接”的原则,他便替他扛下所有见不得光的杀戮,护他周全,让他手上尽量少沾无辜者的血。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是最默契的伙伴。
可此刻,看着江浸月对苏暮雨的关切(哪怕只是医者对伤者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嫉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这份嫉妒,与他内心深处对江浸月从未熄灭的执念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了一种酸涩难言的情绪。
他失去了调侃的兴致,那股玩世不恭的姿态也维持不下去了。他猛地站直身体,周身散发出一种阴郁冰冷的气息,与方才判若两人。
“行了,伤也治了,关心也送到了。”他语气生硬地打断那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暮雨,“上面的老头子们催得紧,下一个任务目标的情报到了,需要商议。”
说完,他不再看江浸月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碍眼的摆设,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只是在经过桌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视线掠过江浸月放在那里的药箱,以及她方才用来拭手的、绣着一弯新月的素白绢帕。
那轮新月,和他记忆深处,她曾衣角绣着的,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拳头再次狠狠攥紧。
他大步离开,用力摔上了药庐的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关在那片令他窒息的、有着她气息的空间之外。
药庐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灯火摇曳。
苏暮雨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动的门,眉头深锁。他了解苏昌河,知道他绝非仅仅因为任务而来。他那反常的举动,那掩饰不住的尖锐和最后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都指向一个可能。
他缓缓看向正在整理药箱的江浸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浸月,你……认识他?”
江浸月动作未停,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清澈见底的茫然,她轻轻摇头,语气肯定:“从未见过。”
苏暮雨沉默下去。他相信江浸月不会说谎。那便是苏昌河单方面的……情绪。
而门外,阴影中的苏昌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并非神兵利器,只是暗河制式的短刃。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匕首在他指间翻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一如当年万花谷树荫下,那个少年笨拙模仿的动作。
只是此刻,这动作再无半分当年的青涩与温暖,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无法排解的、名为“嫉妒”的毒火,在寂静的阴影里,无声地燃烧。
月光透过酒肆地面的缝隙,零星地洒落几缕,却照不亮他深陷的阴影,也照不见他心中那片,因求不得而早已荒芜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