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拿起手写板,认认真真写下那五个字。不是平时交流的随性字迹,而是端端正正,每一笔都用力。
石远拍下照片,发给买家。
对方秒回:“谢谢。这就是我要的。”
那一夜,工坊的灯又亮到很晚。
但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因为订单忽然多了起来——虽然不像机绣品那样爆单,但每一单都扎实,每一单都有温暖的备注。
有人是为即将出生的孩子订生肖香囊,要求绣上孩子的名字和生辰。
有人是为结婚纪念日订一对绣品,想要绣上夫妻俩初遇的地方。
有人单纯说:“支持你们,请坚持下去。”
王阿婆绣着绣着就笑了:“这些城里人,还挺懂。”
吴婶点头:“是啊,知道好东西要等。”
阿雅没有参与大家的讨论。她坐在窗边,借着灯光绣那幅《月下雾海》。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和绣面上的银线交相辉映。
石远忙完客服,抬头看她。
她绣得很专注,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那一刻,石远忽然觉得,所有的焦虑都放下了。
价格战会继续,模仿者不会消失,市场永远在变化。
但有些东西不会变。
比如山雾每天早晨都会升起,比如廊桥的灯笼每晚都会亮起,比如阿雅手里的针,只要还有人看、还有人懂,就会一针一针绣下去。
时间会说话。
而他们,有的是时间。
夜深了,石远关掉电脑,对大家说:“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绣娘们陆续离开。阿雅收拾好绣具,站起身时晃了一下——她实在太累了。
石远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她的胳膊很细,隔着衣袖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她站稳后,轻轻挣开,用手语比了个“谢谢”。
然后指了指窗外——月光很好。
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石远看懂了。她在说:月色很美,我没事,别担心。
他点头,目送她走进月色里。
工坊空下来,只剩石远一个人。他关上灯,却不想马上离开。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那幅对比绣品上。左边机绣的部分在月光下死气沉沉,右边手工的部分却泛着幽微的、生动的光。
阿雅说得对。
时间会说话。
而他们刚刚开始学习,如何聆听时间的声音,如何用针线翻译那些无声的语言。
窗外传来几声虫鸣,远处谁家的狗叫了两声。
云渺寨的夜,安静而深沉。
石远锁上门,走进月光里。
心里那点关于未来的不安,忽然被月光洗得清淡。
他想,就算前路艰难,但有这样的月色,有这样的坚持,有这样的、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光——
总不会太坏。
总值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