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第三天,石远带着王阿婆那幅百年绣品,去了省地质大学。
接待他的是周老师介绍的陈教授,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但当石远展开那幅泛黄的绣品时,老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是……苗家山水方位图?”陈教授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绣品铺在灯光台上,“保存得真好。这丝线的捻法,这用色的习惯——至少是晚清的东西。”
石远将手机里的快速路规划图投影在旁边:“陈教授,您看这两个的吻合度。”
陈教授俯身,先看绣品上的红线走向,再看规划图的红线走向。他的手指在两者间来回移动,眉头越皱越紧。
五分钟后,他直起身,摘下眼镜。
“百分之八十二。”陈教授的声音里有种罕见的严肃,“主要节点几乎完全重合。这不是巧合。”
石远的心脏重重一跳:“您的意思是……”
“这条路线,不是随便画的。”陈教授指着绣品上几个特殊的标记点,“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在苗家的地脉观念里,是‘气口’,是山水能量交汇的地方。而在现代地质学上……”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资料册,翻到某一页。
那是一张泛黄的手绘地图复印件,标题是法文,但下面的注释是中文:“碧霞山地质构造及矿物分布示意图,1908年,法国远东地质考察队制。”
地图上,用红笔标出了一条蜿蜒的线。线的走向,与绣品上的红线、规划图上的红线,惊人地相似。
“1908年。”陈教授说,“法国人在西南地区做了大量地质勘探。这个考察队的负责人,叫阿尔芒·杜邦。他的日记里提到,在碧霞山发现了一条‘很有潜力的矿物带’,但当时开采条件不成熟,‘需待来日’。”
石远盯着那张百年前的地图:“矿物带?什么矿?”
“日记里没写具体矿种,只说‘稀有’。”陈教授翻到另一页,“但根据同时期其他传教士和学者的记录推测,可能是稀土,或者某种特殊金属。那个年代的技术,确实很难开采。”
“所以这条快速路……”石远的声音发紧。
“不是为了旅游。”陈教授直截了当,“旅游公路不会专门挑最陡、最难修的地段。但如果是采矿运输路——就需要尽量缩短到矿脉的距离,坡度大点没关系,可以用重型设备。”
石远感觉后背发凉。
一百年前,有人发现了矿。
一百年后,有人要沿着同样的路线修路。
“陈教授,”他问,“现在还能确定矿脉的具体位置和矿种吗?”
“需要实地勘测。”陈教授说,“但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科研项目,以‘生态地质调查’的名义进山。不过……”他顿了顿,“如果真有高价值矿藏,事情就复杂了。”
回寨子的路上,石远的手机响了。
是阿雅。她应该在法国那边是中午,但背景很暗,像是在某个室内。
“石远,”她用手语说,表情异常严肃,“我在法国国家档案馆查资料,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将摄像头对准几张老照片的复印件。
第一张是一个穿着旧式西装的白人男子站在山前的照片,标注:“阿尔芒·杜邦,1908年于碧霞山。”
第二张是手绘地图的一角——正是陈教授刚才展示的那张。
第三张是一份遗嘱的片段,法文,但阿雅已经翻译好了:“……我在中国西南的勘探资料及所有相关权益,由我的曾孙弗朗索瓦·杜邦继承……”
“这个弗朗索瓦·杜邦,”阿雅在手写板上写,“就是现在邀请我驻留的‘杜邦手工艺创新基金会’的创始人。他三个月前去世了,基金会现在由他的女儿接管。”
石远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还有,”阿雅继续,“我在基金会的档案室里,看到了一份今年初的内部备忘录。提到‘碧霞山项目的合作伙伴已就位,等待政策窗口’。”
“项目的名字叫什么?”石远问。
阿雅写:“‘凤凰计划’。内容保密级别很高,我只看了一眼就被工作人员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