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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死水般的囚禁中继续流逝。直到某个傍晚,楼下传来了不同于往日的动静。不是女佣规律的脚步声,也不是保镖刻板的汇报,而是隐约的谈笑,以及餐具轻碰的脆响。
是顾凛,他在小客厅用晚餐,而且有客人。
是陆承宇。
他的嗓音很有辨识度,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慵懒,即使隔着楼板和厚重的房门,也能偶尔捕捉到几句。
我蜷缩在床角,并不关心他们的谈话内容。外界的任何声响,于我而言,都像是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噪音。直到,“沈安”这个名字,像一枚淬了毒的针,毫无预兆地、一次次刺破这层隔膜,扎进我麻木的耳膜。
“……你这儿的厨子手艺倒是见长,”陆承宇的声音带着咀嚼后的满足感,话题似乎很随意,“不过,一个人对着这么大张桌子,不嫌冷清?”
顾凛含糊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说起来,好久没见着你家那位‘小林先生’了,”陆承宇的语气依旧轻松,像在聊今天天气不错,“怎么,金屋藏娇,舍不得带出来见人了?”
“他身体不适,需要静养。”顾凛的回答简短而生硬,带着明显的回避意味。
楼下安静了片刻,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过了一会儿,陆承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认真:
“阿凛,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心里有事,瞒不过我。”他顿了顿,似乎抿了口酒,“上次见你,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说你把他当沈修的影子,可我看着……不太像啊。”
顾凛没有立刻反驳,这沉默本身就显得有些异常。
陆承宇趁势追问,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清晰地传了上来:“你看沈修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还记得。那眼神,跟捧着易碎的宝贝似的,生怕磕了碰了。可你现在看这位……那眼神复杂多了,又烫又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又像是跟自己在较劲……阿凛,你这不像是在看一个影子,倒像是在看一个……让你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的人。”
“你喝多了就开始胡言乱语!”顾凛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被戳中痛处的愠怒。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最清楚。”陆承宇不为所动,语气平稳,“阿凛,人是感情动物。就算你当初捡他回来目的不纯,但这公日夜相对,同吃同住,就算是养只宠物也该养出点感情了吧?更何况是那么个大活人,一个……被你亲手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活人。你敢摸着良心说,你现在对他,就纯粹只是对‘沈修影子’的执念,没有半点别的?”
“没有!”顾凛的回答又快又急,却莫名透着一丝底气不足。
“真没有?”陆承宇轻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唐暮多看他两眼,你就能醋得跟什么似的,差点在餐厅当场发作?为什么他偶尔流露出一点不像沈修的小动作,你一边不满,一边又偷偷盯着看?为什么现在把他关起来,不见他,可他的饮食起居、伤病情愫,你样样都要亲自过问,比他妈还上心?”
“那是因为他是我的!”顾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强调,我的东西,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我不允许任何人碰,也不允许它超出我的控制!这跟他是谁没关系!”
“哦?仅仅是‘东西’吗?”陆承宇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顾凛紧绷的神经上,“阿凛,你什么时候,对一件‘东西’投入过这么多情绪?多到……都快让你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楼下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那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具压迫感,仿佛能吞噬一切。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撞击着。陆承宇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顾凛层层包裹的伪装,也映照出那些我亲身经历、却无法理解的反复无常背后,可能隐藏的、扭曲的真相。
那些莫名的“温和”,那些突如其来的暴虐,那些深夜无声的凝视……难道真的不仅仅关乎“沈修”,还掺杂了……别的,连顾凛自己都恐惧和抗拒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