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他不愿意大爸小爸来接他的原因。
一是因为他们有更紧迫艰难的事情在做;二是因为他也有更急迫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卓立所说的,的确是他现在最关心,最在意,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事,他手里虽然有了一些东西,但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以,听听他的也无妨。
“说”。
卓立却跟他讨价还价,“我说了,你、你就——”。
“你说的要真有用,我可以不杀你。但要是没用——”
卓立急急道,“肯定有用肯定有用!”又让他拿裤兜里边的手机,里边有些对他很有用的东西,他在卓立的指示下看了后,不觉嘲讽地笑了一笑,“卓副主任,你可真是,比我还像条狗。”。
他还以为他们多‘亲密无间’呢,却原来是各怀鬼胎的表面朋友。
不过,对他来说,确实很有用,“谢了,卓副主任。”。
他将里边有用的资料备份了一份,又把电话卡拆出来扔了,把手机装回了兜里,重新拿起了匕首,笑道,“卓副主任,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上路吧。”。
“你说了不杀我的——”卓立惊恐地往后逃躲,可却被他压实了,“你什么时候听说野狗会说话算话的?”他反手握着匕首就要去割那颈脉,却忽然地想起一个主意,就没有去割了,“也罢,看在你帮我一次的份上,我就放你一条性命吧。”。
他说着,站起身,在卓立放松的间歇,抬脚将其两条腿踩得反扭过来,在卓立凄厉的哀叫中,将棒球棒扔到了下边,点了一根从卓立身上搜刮来的烟,看着那惨叫轻了一些,才笑着说,“卓副主任,下半辈子也就跟轮椅过活吧。”。
“离这里大概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公共电话亭,卓副主任就自己过去打120吧,就当是提前适应断腿的生活了。”
临走的时候,对上那人低低的怒骂,回头笑道,“也送卓副主任一句,我进少管所后才真正懂得的古谚吧,‘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我大爷爷他们那样的君子,你们不管怎么污蔑欺辱,他们都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可我呢,是个十足的小人,平生之信条,就是八个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哼着《送别》的曲调离开的时候,想起那日他在看到那则新闻后,不顾一切地冲出放映室,来到医务室,扑到师父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师父也安慰了他很久,很久。
那晚他留在了师父那里睡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睡着,师父也辗转反侧了很久,也才下定决心跟他说那些,“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可终究还是要跟你说的。”。
师父跟他说的话,他过了很久,才能明白且接受,那不是开玩笑的。
使得师父来到此处的那件案子,在终审判决的时候,犯罪嫌疑人突然改了口供,说出了新的情况,那新情况解释了师父当初尸检报告提出的疑点处。
此案随即发回重审,市局因此召回了对此案情况最为熟悉的师父,第二天就得去市局报到了,这里会有新的医生过来接替。
师父跟他说过,法医的工作,就是,“为生者权,为死者言”,师父有更加重要的使命去完成,更加重要的人去帮助,所以他只能让出师父,“可我不想离别”。
师父说,离别是成长必经的课题,“坚强一点,好孩子。我们还能见到的,以后得空我就来看你。等你从这里出来了,也可以过来看我。”。
不论愿不愿意,师父还是离开了,这课题他不想面对,也已经面对了好几回了,还是更深刻,更彻底的离别——
那之后没过多久,刘叔来少管所看他,跟他说师父被停职调查了,正在居家反省,所以没法过来看他。他问及原由,刘叔话语中都是闪烁其词,但他也大概听明白了,师父的检验结果,完全地颠覆了原先的结果,给他们的老领导一记响亮的耳光,老领导当然不愿意白白挨这耳光,找了几些由头让师父停职反省。又因为少管所某些管教的匿名举报,说师父‘以权谋私’之类的,少管所也就回不来了。
那之后又再过了一两个月,师父过来看他了,说是已经彻底从市局离职了,又跟他说,师母之前去进修的研究所,需要一个医学顾问,那边的负责人,希望他们一起到那里任职,薪资福利各样条件都很优厚,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过去,说着勉强笑着哄了他一句,说是以后给他买机票过去找他,他终究是没能挤出一个笑来回应师父。
师父走的时候跟他说,“迎光,对不起,我要是个父亲了,我需要这份工作。”。
那之后师父通过视频探望他的时候,还让他的女儿给他打过招呼,那小姑娘跟师母一样,长得别提多好看可爱了,软糯的声音叫他,‘哥哥’。
视频挂断后,他没忍住大哭了一场,之后对于师父打来的越洋视频电话,再没有接听过。
他们已经有新的生活了,这些不堪的过往,就全都忘了吧。
师父于他,就是一场虚幻而短暂的梦。
这场梦过后,他就真的如同师父所希望的,终于学会了这个人生必经的课题,并与林依,卓立都告别了,接下来,便就该轮到赵元谦了——
他找了家网吧,把他设法找来的当日赵元谦来探望他时说的那几句关要话语的音频,以及卓立给他的一些资料上传为附件,向一院院长发了封内容为‘只是现在可就要独立出去了,将来的事可就说不准了’的匿名邮件,并同睡了一觉后,坐公交去了昭小。
他已经打听过了,昭小四五年的一些学生,正在为即将升学离校的六年级学生排演节目,赵元谦的儿子便是其中一个。由于学校离得特别近,赵元谦夫妻并不会每次都去接,再加上今天人特别少,便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赵元谦这么乐见人家父子分离,那他就好心地也让他试一试好了——
他在电子伸缩门门口低低地哼着那首《送别》的曲调,一直等了约略四十来分钟,就听到他们相继走出来了,靠在门口,等到那孩子出来的一刻,伸出手臂将人堵住嘴掳了出来,低声呵斥他,“不许出声!否则——”却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笑眼,话语不由哽了一下,“我会打你的”。
“哦”这孩子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我不出声”,他猜测着那蠕动应该是,“跟我走”,这孩子又点了点头,被他揽着肩膀往他的家的方向走——
要是不能让赵元谦亲眼看见他儿子死在他跟前可多可惜,他就要当着他的面杀了这小东西——
但他没想到这小东西一直也不怎么害怕的样子,看来还真是年纪太小连害怕也不晓得,他们走了一阵儿,他也是无聊就又开始吹那曲调,哪知道这小子神色带着点惊喜,含混的声音问,“你是最近一直吹《送别》的哥哥吧?!”。
大概是他跟踪他们的时候听到的吧,就点了点头继续吹,却没想到这孩子皱了皱小眉头说,“哥哥你吹的真好,我们最近在排演这个,我老是唱不对调,被老师说了好几次了。”转即又想到什么般道,“要不要哥哥你教我唱这歌吧?”忙忙地摘下书包从里边掏出一包像是零食的东西,“我请你吃跳跳糖好不好?”更还揪了揪他的衣角,一副撒娇的语气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