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雷动。
音乐响起,激昂,雄壮。一队穿着绿军装、扎着武装带、戴着红袖章的男女演员跑上舞台,排成整齐的方阵,开始唱歌跳舞。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
歌声嘹亮,舞步整齐。演员们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坚定,动作有力。台下,战士们跟着唱,声音越来越大,汇成一片海洋。
言颜看着,听着,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渐渐平息了。
这是1975年,这是军营,这是最纯粹、最热烈的年代。歌声,舞蹈,汗水,掌声,都是真实的,滚烫的。
而她,坐在这里,是顾屿深的妻子,是军属,是这个集体的一部分。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开始认真看演出。
节目一个接一个。
合唱,独唱,舞蹈,快板,相声,三句半……形式多样,内容都是歌颂党、歌颂祖国、歌颂人民军队。演员们很卖力,台下掌声不断,气氛热烈。
言颜看得很认真。这是她第一次看这个年代的文艺演出,粗糙,但真诚;简单,但有力。演员们没有华丽的服装,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高科技的音响,但他们有满腔的热血,有真挚的情感,有对信仰的忠诚。
这让她想起2045年,那些精致的、浮华的、充满科技感的演出。很美,很炫,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这种扑面而来的、滚烫的、生命的气息。
“接下来,请欣赏舞蹈——《沂蒙颂》选段。表演者,苏小婉同志!”报幕员的声音提高八度,带着明显的兴奋。
掌声更加热烈,夹杂着口哨和叫好声。
灯光暗下,又亮起。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苏小婉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舞蹈服——是那种老式的、棉质的练功服,紧身,长袖,长裤,但在领口、袖口、裤脚镶了白色的边。头发盘成髻,用红头绳扎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了妆,粉很白,唇很红,眉毛画得细细的,向上挑着。
她很美。是一种张扬的、锋利的、带着攻击性的美。像一团火,烧在舞台上,灼人眼睛。
音乐响起,是民乐合奏,《沂蒙山小调》的旋律,悠扬,婉转,带着淡淡的忧伤。
她开始跳舞。
下腰,旋转,跳跃,舒展。动作很柔,很软,但柔中带刚,软中有力。她的手臂像柳枝,她的腰肢像水蛇,她的脚尖像蜻蜓点水,轻盈,灵动。
但言颜看出她的功底。每一个动作都到位,每一个节奏都踩准,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她是专业的,是刻苦训练过的,是把舞蹈融进骨子里的。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
她跳的是《沂蒙颂》里的一段独舞,讲述一个沂蒙山区的姑娘,送郎参军的故事。有依依不舍,有深情款款,有坚定送别,有望眼欲穿。她用身体语言,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跳到高潮处,她一个高难度的连续旋转,然后定格,仰望,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送别什么。追光打在她脸上,她眼里有泪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掌声如雷。
她鞠躬,谢幕。掌声更响,有人站起来叫好。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台下,在第一排停了一下,很快移开。但言颜看见了,那一眼,是看向顾屿深的。
顾屿深坐在那里,没有鼓掌,没有表情,像一尊石像。
苏小婉下台了,掌声还在继续。报幕员上台,报下一个节目,但台下还沉浸在刚才的舞蹈里,议论纷纷。
“跳得太好了!”
“苏小婉真是咱们文工团的台柱子!”
“是啊,人长得俊,舞跳得也好,可惜……”
“可惜啥?”
“可惜顾团长没娶她呗。”
“嘘——小声点!”
言颜坐在那里,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又松开。手心有汗,湿湿的,凉凉的。
张大姐凑过来,小声说:“跳得是真好。不过小言,你别往心里去,顾团长……”
“我知道。”言颜打断她,声音很平静,“跳得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