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愈演愈烈的风潮声中,老秦王发动对赵国的新一轮施压,变着法冷落压迫赵国。
一时之间,赵国举国风声鹤唳,对身为质子的嬴异人的看管也无形中加强了许多。两国关系如同箭在弦上,任何一方稍有异动,都可能射出那支箭。
此时距嬴异人以声色自污、使赵国放松警惕,已有三年之久。眼见秦赵僵局随时可能因意外而打破,吕不韦断然判定,此时已是离赵的最后时机。若再不脱身,等赵国完全将嬴异人禁足,或是局势有变,可就万事皆休了。
嬴异人完全赞同吕不韦的判断。二人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划后,决定立即设法从赵国脱身。
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不知如何消息走漏了风声!赵王与平原君闻讯大怒,立誓要将赵沛、吕不韦、嬴异人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情急之下,吕不韦将留在邯郸城中的赵姑娘母子托付给同住邯郸、被赵沛派来照料女儿与外孙的赵仆——此时赵姑娘与嬴异人已生育一子。他自己则与嬴异人紧急按照事先计划的路线,逃出邯郸,踏上了返回秦国的险途。
赵姑娘母子与赵仆在邯郸城中东躲西藏,然而终究没能躲过满城戒严与搜捕。
赵国不敢轻易伤害身份特殊的赵姑娘母子,为杀鸡儆猴毫不留情地以酷刑杀害赵仆与其妻子,更以酷刑施加于赵仆的两个幼子,以此示威于任何妄图庇护或协助嬴异人的势力与人物。
同时赵国以赵姑娘母子为人质,胁迫赵沛现身,意图将他的势力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此时的赵沛进退维谷,内心煎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不现身,爱女、外孙、还有义仆留下的遗孤皆有性命不测之危;若现身,不但难以救出他们,反而会连累跟随自己多年的下人部属一同陷入绝境。
就在他焦虑万分、几近绝望之际,多年未见的那位白衣青年身边的女子——小五,来到了深山之中的秘密庄园。多年过去,她已近中年,风霜染鬓,目光却依旧清澈坚定。
当年为了不过多牵累赵沛,白衣青年极少拜访秘庄。自赵沛从丧妻之痛中逐渐走出,白衣青年上门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赵姑娘都对他以及小五不甚熟悉。
此次白衣青年与小五久违地来到邯郸,乍闻赵姑娘母子被捕。他们多方探听,才弄明白了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变故。白衣青年本打算立刻上门与旧友说明,由自己设法救人,万不可莽撞行事。却偏偏凑巧在这节骨眼上,遇到奄奄一息的贫苦病患。他与小五皆是医者仁心,谁也离不开。
虽心焦如焚,却也无法放着垂死的病人不管。直至最后那罹病的临盆女子,在白衣青年全力救治下,竭力生下女婴后撒手人寰,白衣青年才得以托付小五连夜赶往秘庄报信,并嘱托她务必稳住赵沛。他自己则安葬死去的女子后,立即动身前去设法营救赵姑娘母子。
当小五赶到秘庄时,赵沛不由大吃一惊。听她说罢来意,更是热泪盈眶,感喟纷纷。既感上天巧合安排,又感白衣青年侠义高风。
见小五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新生儿,赵沛更奇。听小五交代这女婴来历,赵沛不禁感叹,自己这位兄弟果真奇遇连连,如今竟还收了个尚在襁褓的小徒儿。可叹自己年过半百,却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徒儿可传承师门绝学,思之未免怅然。
安顿下风尘仆仆的小五后,赵沛独坐窗前,望着窗外明月,心思潮水般汹涌。
他深知老友本领,要救出女儿外孙或许不成问题。可救人之后,还有许多棘手后患,能够一一解决么?赵国岂会善罢甘休?
此事牵涉甚广,由不得他不忧。
天色渐渐透亮。当第一缕晨光染红窗棂时,赵沛才恍然回神。
一夜的忧思使他疲惫不堪,这些时日的煎熬更是让他心力交瘁。眼皮与四肢均是沉重如山,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暂且忘却这纷繁愁绪。
就在赵沛欲上榻歇息片刻之时,屋外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片刻后房门被“碰”地撞开,一个人影猛地冲了进来,一把抱住赵沛,放声哭喊:“爹!女儿回来了!还能见到爹……实在是太好了!”
赵沛闻言浑身剧烈一颤,艰难地回过头。只见许久不见的女儿紧紧抱着自己,痛哭失声。
自从赵姑娘不顾父意执意嫁给嬴异人以来,一边因为气恼,一边因为不便引起赵国猜疑,父女俩几乎再未见面。如今劫后重逢,一时感慨万千,一时庆幸不已。往昔所有的气恼怨怒,在这一刻顿时烟消云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沛故作平淡地拍着女儿的肩膀道,可眼中的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门口静静地站着一个年幼的男孩。他眼见母亲冲入房中,与外祖两人情绪激动地叙话,自觉不便打扰,因此留在门外等着,神态之老成稳重,全然不似一个年仅三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