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牵挂的只有母亲。不能尽孝奉母,这是唯一的遗憾了。想到要将寡母孤身一人留在世上,她心中一阵疼痛,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少女回头看向母亲,这些年相依为命,母女早已心心相印。只一眼,妇人就明白女儿的心意了。她含泪微笑道:“去吧,娘会好好保重。”
少女再也忍不住放声哭道:“娘!女儿不孝!”言罢双腿一屈,跪倒在地,向母亲磕头不止。
妇人忙颤巍巍上前扶起女儿,伸手轻抚她侧脸,替她拭去泪水道:“这些年你为娘做了太多牺牲,现在去做你该做的罢。不必担心娘,娘会保重的。有恩公在,你还不放心吗?”
“好,我放心。”少女笑着含泪点头。转而向白衣青年深深拜倒:“恩公,求您护送我母亲去城外避难,保她余生安稳。”
白衣青年见证这一幕,心下五味杂陈。
先前郑姓婢女说的无错,若保护她们辙出邯郸,只会给赵武等人带来无尽后患,或许连赵沛以及秘庄中人都会被波及。
然而眼见这些本就孤苦的姑娘们去送死,他又怎能忍心?还有其他办法么?又不能杀了赵偃,否则只能带来更大的动荡。不说杀了他,这个关头只要赵偃死了,都难逃是白衣青年动手的嫌疑。
白衣青年怔怔出神。他既无法阻止她们,又难以忍受此事发生。眼见少女求恳求他护其母亲周全,他不假思索地应道:“一定。只要我活着,一定护你母亲周全。”说罢扶她起身
“多谢恩公。”少女眼中满是喜慰感激。
有了白衣青年一诺,她再无后顾忧虑。
“我们走罢。”少女平静地着,转身向两位姐妹微笑伸手。
郑姓婢女微微颔首,握住了少女右手。
小婢女稚气的脸上泛起腼腆的笑意,挽住少女左臂。
三位姑娘相视一笑,缓步走入夜色之中。
白衣青年依旧呆立原地,望着门外她们离去的方向出神。纵横天下数十年,这般无力却是初次。他不愿如此,可他又能如何?久违地感到天下有远比武力强大的事物,也久违地感到仅靠匕首诛杀难以铲除所有不义。
义举为终究有限,个人力量终究有限。
就在白衣青年愣怔之际,身旁忽地来一阵不妙的异响。应声回头时已然迟了,白衣青年睁大双眼——少女的母亲狠狠撞在石案上。
妇人倒地,前额血流如注,胸口极速起伏。白衣青年忙上前查看,却见她竟将额骨撞得粉碎。这等必死之心实是令人咋舌。
此伤实是人力难以回天。白衣青年叹息摆平妇人的身子,拿出一粒止痛的药丸喂给妇人,想叫她去得轻松些。怎料妇人将牙关咬得铁紧,拒不服药。
她从齿缝间断断续续迸出一句:“不、不必了。这些年……都是为了、为了女儿……她去了……没必要……方才、方才是、是为让她安……”话音未落,身子一软,就此气绝。
又是无可奈何。白衣青年想到。
他抹平妇人双眼,使她得以瞑目。转而带着妇人的尸身回水边密林去了。临行时他生火烧毁了那间简陋至极的小小茅棚,不给留丝毫痕迹。
最终白衣青年将妇人尸身葬在了林中,无碑、无塚。
无碑无塚是不知如何书写,也是为保无人知晓,使那位妇人得以安息。
白衣青年带着重伤的赵武,还有见证妇人入土、得闻一切、始终默然的赵高回到住所。
赵政一见伤得奄奄一息的赵武,立时面容阴沉肃杀。暗骂赵偃的同时,也为她的伤势忧心忡忡。直到面色忧急,眉头紧锁的白衣青年说虽然为难,却有救时,赵政才暗暗松了口气。他忙帮着安置赵武,让白衣青年准备为她运功疗伤。
白衣青年交代前两个时辰最为关键,绝不可让任何人或事入内打搅,否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疗伤者与伤患一同送命。
赵政肃然应承定不让任何人与事相扰。说罢令赵高赵成牢牢钉在门口,不许离开寸步。
就在赵政要转身至厅外守候时,赵高一拽赵政衣袖,低声将夜来所见所闻尽数告知赵政。他一听脸色瞬息变化,一时义愤填膺,一时感佩喟叹,最终定格为肃穆。
他低声吩咐赵高,天亮后,待白衣青年疗伤完毕,去邯郸城中打探那几名婢女的消息。若有可能,寻得她们的尸首,妥为安葬在水边林中。
赵高低声领命。
然而此时赵政与赵高都没料到两事,第一是赵成好奇难耐,竟偷听谈话;二是赵高未及上城中打探,刚一告知姬丹夜来之事,便从此处得闻那三位姑娘的结局。
赵高与姬丹回到赵政赵武的住所,两人将那些姑娘的结局告知赵政。厅中一时死寂,偷听的赵成也是无比惶恐,悄悄缩回去,不敢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