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真的报警了,而且警察的行动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料。也许他早就准备好了,也许警方早就注意到了我这个所谓的“记忆修复师”,只是缺乏一个契机。
心脏猛地缩紧,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那截枯枝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掉进箱子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我手忙脚乱地合上箱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阁楼楼梯。站在狭窄的楼梯口,我深吸了几口气,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四肢的颤抖怎么也止不住。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活像个惊魂未定的罪犯。
不能这样。我对自己说。冷静,必须冷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修表的。林鹤?没印象。学生证?我没碰过。照片?老同学多了,不记得很正常。争吵?青春期谁没跟人闹过矛盾?
我反复默念着这些苍白无力的辩解,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拉开了店门。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前面一个年纪稍长,约莫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锐利沉稳,穿着便衣,但那股气质不容错认。后面一个年轻些,手里拿着记录本,目光带着审视。
“是李维师傅吗?”年长的警察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压力。他出示了证件,“市局刑警队的,我姓陈。有点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
“请……请进。”我侧身让开,声音干涩。
他们走进来,陈警官的目光迅速而专业地扫过整个铺面,在那些摆放旧物的托盘上略微停留,然后落在我脸上。“听说你这里除了修钟表,还帮人处理一些……特别的‘怀旧’需求?”
“只是……有些客人念旧,我帮忙看看老物件,有时候能想起点过去的事。”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走到柜台后,仿佛那里是我的防御工事。
“嗯。”陈警官不置可否,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在柜台上。是林鹤学生证的复印件,血迹的位置被特意圈出。“认识这个吗?”
我瞥了一眼,心跳如鼓,强迫自己摇头:“不认识。这是……学生证?”
“原物是一张染血的学生证,属于十五年前失踪的一名中学生,林鹤。”陈警官缓缓说道,眼睛紧紧盯着我,“今天下午,他哥哥林岳,是不是来找过你?还给你看了这个?”
我头皮发麻。他们果然知道了。“是……来过。他拿着这个,问我能不能……‘修复’上面的记忆。我说时间太久,血迹覆盖,很难。他问了几句,就走了。”
“他具体问了什么?你又看到了什么?”旁边的年轻警察插嘴,笔尖悬在记录本上。
“他问能不能修,我说不能保证。他……没再多问。”我避开最关键的问题,“我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血迹太老了,干扰很强。”谎言说得自己都心虚。
陈警官没有立刻追问,转而拿出另一张照片,是那张合影的复印件,我的脸和林鹤的脸被红笔连了一条线。“照片上这个人,是你吧?十五年前的你。”
“……是。”我无法否认。
“旁边这个,就是林鹤。你们是同学,关系似乎不错。”陈警官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关于林鹤,关于他的失踪,你记得什么?”
“不记得了。”我机械地回答,“高中毕业太久了,很多同学都没联系了。林鹤……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具体的长相、事情,真记不清了。那时候忙着高考,很多人和事都模糊了。”
“模糊了?”陈警官重复了一句,和林岳当时的语气微妙地相似。“有人向我们反映,在林鹤失踪前大概一周,你们在学校后门附近发生过激烈争吵,甚至有目击者说差点动手。这件事,你也‘模糊’了?”
又是争吵!那个模糊的情绪碎片再次被搅动。我手心冒汗。“我……我不记得有这事。可能……可能只是普通的口角吧,青春期,脾气冲,有点摩擦很正常,真的记不清了。”
“记不清。”陈警官点点头,合上了文件夹,但这个动作反而让我更加不安。“李师傅,我们重启林鹤失踪案的调查,任何线索都不会放过。你是他当年的同学,又恰好从事这种……比较特殊的、与记忆打交道的行业。我们希望你能好好回忆一下,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微不足道,都可能对案情有帮助。”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同时,也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关于你这种‘修复记忆’的能力,具体是如何运作的,接触过哪些人和物件,尤其是……是否接触过与林鹤或当年那片街区相关的任何信息。我们需要一份详细的说明。”
他递过来一张通知书。“明天上午九点,请到市局刑侦支队来一趟,做一份正式的笔录。带上你的相关记录,如果有什么能帮助你回忆的旧物,也可以带来。”
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我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感觉有千斤重。
“李师傅,”陈警官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记忆有时候很奇怪,越想忘记的,往往越深刻。换个环境,静下心来,也许能想起点什么。对自己,对死者家属,都是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