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商乙突然语塞,他在人间的时候,也知道这些的,但那时候觉得和自己无关,便根本没细想。“好,就算你说的都对!”商乙好像想起来什么,又开始气上心头,“那后来呢?我在你家外院待着,拼命讨你爹欢心,他教我读书认字,送我去军营历练。我从伍长做到校尉,两年得官职,五年当上将军,我一步一步往上爬,就是想配得上你,想风风光光去你家提亲。可你呢?你倒好,五年里直接嫁了人,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子,长得也没我好看!”
簪罗抬眸,语调轻得像风拂过桃花:“因为我救他的时候,不小心有了肌肤之亲。”
这话像火星掉进油锅,商乙的火气“轰”地一下窜得更高,声音都变了调:“什么?你不肯救我,却救了他?!”
“事出有因。”簪罗下意识摸了摸被他吼声震得发麻的耳朵。
“有什么因?!”商乙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当初怕我是坏人,就不怕他是坏人?凭什么我就是小混混,他就是好人?!”
“没什么凭的,就是一种感觉。”簪罗垂下眼,声音轻了些,“觉得他不是坏人。”
“我就是坏人?”商乙像是被这句话戳痛了,猛地后退两步,接着转身绕着桃林里的桃树暴走。青石板被他踩得“噔噔”响,桃花瓣被他带起的风扫落,簌簌地砸在他肩头、发间。足足转了五六圈,他胸口的起伏才渐渐平缓,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簪罗目送他一圈一圈走,什么也不说。她回来昆仑也想过,为什么她会救那个男人,她只是当时有非常强烈的不想他被欺负的想法。然后她就走过去了,忘了人间嬷嬷教她的那些道理,忘了他可能是坏人。
“这一世的人间之行,你有什么感悟吗?”簪罗目光落在还气呼呼的商乙身上,试探着问。
商乙回想在人间的九十年,说道:“有的。悟到了因果循环:你当年要是没救我,我不会心心念念要娶你为妻,更不会拼了一辈子的力气去争那些官职和权力。”他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最后做到了护国大将军,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簪罗闻言弯了弯唇角,他大概是忘了,他们这种从仙界出生的神仙,就算在凡尘里跌跌撞撞,天生的气运也从来不会缺席。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他这样的身份来说,不过是很平常的事罢了。
“可我也见够了人间疾苦。”商乙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饥饿的流民、颠沛流离的百姓,战火中被毁掉的房子,洪水漫过屋顶时绝望的哭喊……天灾人祸从来没停过。仙界总说要拯救苍生,可我在人间那九十年,没见过任何神明伸手拉过身边的哪个人。”他沉浸在那段沉甸甸的记忆里,簪罗看他身上的灵气有几分滞涩。
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人都静了下来。风刮过桃叶,透出几分萧瑟感。簪罗后来嫁给了那个男人,从大家小姐成了普通家庭的人妇,虽吃喝也没愁过,但见的苦难更多了。
“还有第二世?”簪罗先打破了寂静。
“嗯。”商乙点头,眉宇间带着点认真,“我在仙界长大,对众生疾苦知道得太少,司命说要经历好几世才能明白。”
“还要我陪你去?”
“必须要啊。”商乙尾音里带着点不自觉的依赖,“我自己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安全感。再说……王母娘娘也说,你跟我一样,也该去人间看看众生百态。”
簪罗撇撇嘴,不以为意:“我们下界历劫要封印仙界的记忆,你都不记得我,能有什么安全感?。”
“那不一样。”商乙摇头,“你不懂。”
“我是不懂,”簪罗挑眉问:“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做夫妻?”
“你不愿意?”商乙眨眨眼,语气里添了几分促狭,“我倒是没什么想法,司命说我得体验七情六欲,情爱本来就是最绕不开的一种。”
“嗯,我不想。”簪罗淡淡应道,语气里没什么波澜。
“哈哈哈,这是害羞了?”商乙笑得嚣张,肩膀都跟着颤动,惹得簪罗抬起了手。他连忙讨饶似的摆手,却又忍不住追问,“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司命的命书里明明写着,上一世你会嫁给我,为什么你的命运偏偏没按命书走?”
簪罗没回答,只在心里想:大概这就是王母娘娘说的,命书对她形同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