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将拟好的捕猎队招募书仔细贴在村礼堂斑驳的木门上,看到“生死自负”四个字时,有些微微发愣。她跟着师父读书,从那些古书里早就知道人间疾苦,她知道人面对命运时,有时候是很无力的。但那些之前还停留在书本里,现在她看着这四个字,觉得那种无力真实地发生在了身边。
她本以为招募会是最棘手的环节,毕竟入队便意味着要与山林里的凶禽猛兽搏命,可没成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村礼堂门口竟排起了长队。
望着村民们眼底藏不住的急切,她忽然了然:官府的征粮份额一年重过一年,与其在家坐以待毙,倒不如进山搏条活路。
报名的人经江磊和萧陌第一轮筛选,只留下十四至三十岁间身强力壮的汉子。被留下的人聚在村礼堂院中,或交头接耳,或攥拳屏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厢门口,等着下一轮考验。
青染和月月倚在西厢门框上看热闹,萧昇不知从哪儿搬来两张黑漆木凳,快步跑到月月面前,耳朵尖微微泛红:“月月姐姐,你坐。”等月月稳稳坐下,他便像株小青松似的立在一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院中的动静,唯独余光总忍不住往月月身上瞟。
青染故意逗他:“萧昇小郎君,我也累了呢。”
“自己搬。”少年头也不回,语气冷硬得像块石头,惹得青染“噗嗤”笑出声。她正要再打趣两句,萧陌已快步走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青染,过来站这儿。”
两人走到村礼堂正门朱寒砚身边,青染压低声音:“萧陌,你弟弟这性子怎么跟你半点不像,倒像极了江磊的‘黑脸’。”
“何止是脸黑。”萧陌无奈地摇头,“福喜哥说他识字慢,意思是别指望他走读书这条路了。”
“多慢?比你当年还慢?”青染想起刚拜师时,师父总被萧陌认不出的字气得吹胡子瞪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那是跟你和江磊比!”萧陌立刻辩解,耳尖微微发烫,“他是跟村里孩子比都慢。师父说你俩有读书天赋,比他年轻时还出色,我只是没你们那灵性,但绝不笨!再说学武时,你俩不都被我稳压一头?”
青染自知失言,连忙晃了晃他的袖口,软声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原谅你了。”萧陌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语气瞬间软下来,在青染面前,他向来没什么脾气。
“大家静一静!”村长苍老的声音响起,喧闹的村礼堂院立刻鸦雀无声,“经我和朱先生商议,这轮测试由萧陌负责。你们尽全力攻击他,我们会根据力量、速度和反应力综合评判。丑话说在前头,萧陌是朱先生倾尽全力教出来的,你们即便一起上也未必是对手,输了别气馁!”
话音刚落,萧陌已缓步走到院中央。秋末的阳光穿过村礼堂的飞檐,洒在他身上,将玄色短打染成暖金。他站姿挺拔如劲竹,肩背舒展,虽没有江磊那般立体深邃的五官,长期风吹日晒的肤色也偏黑粗糙,可剑眉斜飞入鬓,瞳仁像浸了墨的玉石般澄澈,额前碎发尽数挽起,用一根素色布带随意束着,整个人透着股少年人独有的桀骜与英气。
青染望着他的身影,竟一时看呆了,她忽然懂了月月前些天与她谈及男女心事时的模样,原来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第一个上场的是孙家老二孙高,他刚站定便攥紧拳头,指节泛出青白,几乎是瞬间便迅猛冲去,拳头带着风直逼萧陌面门。萧陌侧身偏头,那拳风堪堪擦着他的耳廓掠过,带起一缕碎发。孙高一击落空,毫不犹豫收回拳头,转而狠狠袭向萧陌小腹。萧陌足尖轻点,身形快速后移半尺,孙高的拳头终究停在离他衣襟寸许的地方。孙高彻底发狠,双拳轮得虎虎生风,可萧陌却像闲庭信步般,或旋身躲闪,或侧身格挡,直到孙高气喘吁吁,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去,手掌重重按在青石板上,磨出几道血痕才停下。
村民们一个个轮番上场,人人都使出了浑身力气,却没一个人能碰到萧陌的衣角。最终综合考评后,留下了四十一人,比江磊最初设想的还多了五个,招募任务总算圆满完成。
当晚,朱先生做东,在村礼堂摆了几桌粗茶淡饭,当作捕猎队成立的庆祝宴。烛火摇曳间,众人推杯换盏,虽无珍馐美味,却也宾主尽欢。
可谁也没想到,后续制作沙盘竟成了青染等人的难题。当年师父教他们军事理论时用的沙盘,只求能说明战术,并不需要精准还原地形,这让他们彻底低估了制作难度。江磊特意请月月去县衙偷来了村里的舆图,本以为能事半功倍,打开一看却傻了眼,舆图上的山川田地,竟与实际情况相差甚远。
“这怎么可能?”萧陌气得攥紧了舆图,“舆图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错得这么离谱?”
“因为官府根本不关心。”江磊的声音沉沉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他们不管耕地是多是少,每年都按上一年的数额征粮,省时又省力。”
“这么说,我家这些年偷偷开山种的果树,倒是钻了他们不作为的空子。”青染随口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