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空间不大,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能看到里面靠墙放着几个粗糙的木架和几个刷着绿漆的铁皮箱子。李叔点亮了他随身携带的一盏老式马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个隐秘的空间。
“这里是屯里的军械库。”李叔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本来不该带你来,但……世道不太平,你又是男娃,得有点自保的本事,真到了万一的时候,也得知道家伙事儿在哪。”
我心头一震,看着木架上那些擦拭得锃亮的步枪,虽然型号老旧,但那股冷峻的杀气却无法掩盖。旁边还有几箱封装好的弹药,以及一些用油布包裹着、看不清具体形态的长条物件。
李叔走到一个木架前,拿起一支步枪,动作熟练地“咔嚓”一声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枪膛,然后递给我:“拿着,感受一下分量。”
我接过枪,手臂猛地一沉。这铁疙瘩比我想象的要重得多,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掌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关乎生死的力量感。
“这是最老式的步骑枪,后坐力大,精度也一般,但皮实,不容易坏。”李叔指着枪的各个部位,简单地告诉我名称,“这是枪栓,这是扳机,这是标尺……记住,枪口永远不要对着不想打的人,手指不在射击时,永远离开扳机。”
他没有过多讲解如何精确射击,而是反复强调安全准则和最基本的操作。他让我空枪练习了几次据枪、瞄准和拉动枪栓的动作,纠正我笨拙的姿势。“稳,心要稳,手才能稳。”
在马灯摇曳的光线下,在这个弥漫着铁锈味的山洞里,李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在传授一项古老而严肃的生存技艺。这不再是游戏,也不是晓慧姐故事里的英雄传奇,而是赤裸裸的、关于如何用暴力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现实。
接着,李叔做了一件让我更意外的事情。他并没有在军械库多停留,而是带着我走了出来,重新锁好门,又沿着山脊向上爬了一段,来到一片看起来毫无异常的乱石堆前。他挪开几块看似随意堆放、实则颇有分量的石头,下面竟然露出了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这里是备用的,除了我,屯里只有两个老伙计知道。”李叔的声音压得更低,“主库万一被端了,这里就是最后的指望。”
他侧身钻了进去,我也跟着挤进去。里面空间更小,更潮湿,只放着两个密封得极好的大铁箱,以及几个装满清水和压缩干粮的麻袋。
“东西不多,但关键时候能顶用。”李叔拍了拍冰冷的铁箱,没有打开。
从备用库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只有稀疏的星斗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李叔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带着我在夜色中,借着微弱的星光,辨认着周围的地形。
他指着几个毫不起眼的地方——一块巨大的、下方有空隙的岩石;一个长满灌木的土坎;一片地势略高、能俯瞰进屯小路的小树林。“记住这些地方,真要有事,这些就是最好的火力点。居高临下,有遮蔽,能打能撤。”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单的示意图,讲解着如何利用地形交叉火力,如何设置简单的预警装置,如何选择撤退路线。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花哨的战术名词,全是朴实无华、却极其实用的生存智慧和防御理念。他讲如何判断风向对射击的影响,如何在夜间通过声音和模糊的影子判断距离和人数。
我听得似懂非懂,但那股严肃的氛围和李叔话语里透露出的、对潜在危险的深刻警惕,让我明白,他教给我的这些东西,绝非儿戏。这背后,是他作为退役军人和民兵队长,对这片土地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深沉责任,或许,也包含了对我和江月某种未言明的保护。
回去的路上,我们沉默着。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我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我的脑子里塞满了步枪冰冷的触感、山洞里铁锈与机油的味道、地上那些抽象的防御示意图,以及李叔低沉而笃定的声音。
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晓慧姐关切的目光迎了上来,灶上温着的热水冒着白气。刚才在山野夜色中的那份冷峻与紧张,瞬间被这满室的烟火气冲淡。
“姐姐!”我欢呼地跑进屋子。“我饿!唉,月月呢?”
“嘻……在这儿!”江月从桌底钻出来。
“别闹了”晓慧姐说。“乖孩子要好好吃饭哦”
家还是这样的的温馨。但我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李叔在我心里埋下的,不仅仅是那个关于“家”的温暖认知,还有一颗关于责任、防御和力量的种子。它深植于这片给予我们庇护的土地之下,像那个河岸上不起眼的小小凸起,暂时隐没在平凡的日子里,却真实地存在着,等待着或许永远不需要,但必须有所准备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