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瑄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宏愿余音尚在昏暗的老屋中回荡,众人心头的震撼与沉重还未完全平复,一股奇异而浓烈的香气,却毫无征兆地,如同无形的潮水般,透过门缝、窗隙,悄然漫溢了进来。
那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妖异中又透着一股悲凉,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勾起人心底最深的眷恋与最沉的哀思。
“什么味道?”上官恪灼用力吸了吸鼻子,眉头紧锁,这味道让他体内躁动的火焰之力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白汐下意识地抱紧了“老板”,少女敏感的心灵让她对这突如其来的异香感到莫名的心悸。
夏燚蔵眼神一凛,精神感知瞬间向外扩张,随即,她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错愕的神情。
陈烬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手持“审判之剑”,几步走到窗边,撩开了厚重窗帘的一角。
下一刻,他的动作僵住了。
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已不再是荒芜的院落和灰暗的山野。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妖艳到极致的赤红,如同泼洒的鲜血,又如同燃烧的火焰,覆盖了每一寸土地!那是……彼岸花!
纤细如龙爪的花茎托举着怒放的花朵,花瓣反卷如同祈祷的手臂,又似绝望的呐喊。那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色的红,在惨淡的天光下,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介于死亡与涅槃之间的诡异美感。它们无声无息地绽放,仿佛是从地狱的缝隙中汹涌而出,要将这整个人间都染成黄泉彼岸的颜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上官恪灼也凑到窗边,看到外面的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哪来的这么多花?!昨天还没有!”
云瑾瑄拄着“行刑者”巨斧,缓缓走到另一扇窗前。当他看到那无边无际、仿佛在静静燃烧的彼岸花海时,身躯猛地一震!他那双刚刚稳定下来的、佛魔交织的眸子里,瞬间涌起了滔天巨浪!
彼岸花,佛经中记载的接引之花,开放在黄泉路旁,指引亡魂,也象征着无尽的思念、死亡的征兆以及……轮回的终点与起点,也代表着回归。
它们为何会在此刻,如此诡异地、大规模地盛开在此地?是因他刚才那撼动心神的誓言,引动了某种冥冥中的规则共鸣?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对他这“行刑者”的又一次无声的嘲讽与“馈赠”?
就在云瑾瑄心神剧震之际,那首仿佛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带着质问与悲怆的诗句,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轰鸣作响,与眼前这片妖异的花海产生了强烈的呼应:
“佛门慈悲度万生,闭门不出渡何人?”
这两句诗,像两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他心中最柔软、也曾最坚定的地方。是啊,佛以慈悲为怀,誓愿度尽众生。可若只是紧闭山门,独守青灯古佛,念着空洞的经文,又如何能真正渡化那在血火地狱中哀嚎的苍生?他之前的等待,固然是遵循师命,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手中那柄狰狞的“行刑者”巨斧,那冰冷的触感,那内敛的煞气,此刻却仿佛有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紧接着,后续的诗句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佛本为人苦修成,佛门有邪心必异!”
佛,并非天生神圣,亦是历经万千磨难、由人苦修而成!真正的佛性,在于心,在于行,而不在于形式,不在于身处何地!若心中秉持正道,纵手持屠刀,亦可为护法金刚;若心中藏匿邪念,就算身披袈裟、口诵弥陀,也不过是魔障缠身!
“佛门有邪心必异……”云瑾瑄喃喃重复着这最后一句,仿佛一道撕裂迷雾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所有的困惑与挣扎!
他一直纠结于佛魔之辨,纠结于这“行刑者”之力是否玷污了他的修行。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心为正,则万法皆正;心为邪,则佛法亦魔!
这“行刑者”巨斧,这彼岸花海,或许都是考验,是魔障,但同样也是他修行的道场!若他因畏惧力量本身的“恶名”而退缩,因贪恋表面的“清净”而逃避,那才是真正的着相,真正的入了“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