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外帐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星光,林寂适应了黑暗,终于看清了那个把他从噩梦中硬生生拽出来的“力量”。
是陆燃。
大概是因为半夜气温骤降到了接近零度,哪怕有羽绒服和保温毯,处于失温恢复期的陆燃还是本能地在大脑休眠中寻找一切可用的热源。
此时的陆燃,已经完全放弃了睡前那种“头脚交错”的矜持姿态。
他整个人像一只在暴风雪中寻找火炉的大型犬,蜷缩着身体滑到了帐篷的下半部分。他不仅踢开了碍事的保温毯(导致那玩意儿现在堆在角落里),还用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林寂裹着睡袋的双脚。
他的脸颊紧紧贴在林寂的小腿位置,整个人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林寂的腿上。
因为是共用一床“被子”,这种接触变得毫无阻隔。
林寂甚至能感受到陆燃温热的鼻息,正有节奏地喷洒在他的脚踝处,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林寂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这太荒谬了。
这太越界了。
这完全超出了“室友”甚至“朋友”的界限,这是侵入,是冒犯,是对他严防死守的“私人领地”的公然践踏。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马上把这个大家伙踹开,然后严厉地叫醒他,让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但是。
那种温暖太真实了。
陆燃的体温大概在37。5℃左右,比正常人的体温稍高一点。那是身体正在积极产热、对抗寒冷、修复创伤的证明。
这股热量顺着林寂冰冷的脚踝,沿着小腿、大腿,一路向上蔓延,竟然奇迹般地驱散了他梦境里残留的彻骨寒意,也抚平了他心脏那种病态的痉挛。
在这座孤岛般的帐篷里,在这个风雪交加、万籁俱寂的夜晚,他们一个是溺水者,一个是那根浮木。
但此刻,林寂看着脚边那个睡得毫无防备、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男人,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
到底是谁抱住了谁?
又是谁救了谁?
他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冷风从帐篷底部的缝隙钻进来。林寂感觉到,那个紧紧贴着他小腿的热源,似乎因为寒冷而微微瑟缩了一下。陆燃身上的保温毯已经滑落了大半,此刻背部正大面积地暴露在冷空气中。
林寂的手指在睡袋边缘摩挲了几下。
最终,那只原本想要推开陆燃的手,鬼使神差地顺着自己的大腿外侧探了下去。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羽绒被滑落的边缘,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往上提了提,盖住了陆燃那宽阔却正在颤抖的后背,并顺手将边角掖进了陆燃的身下,封死了冷风的入口。
做完这个动作,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陆燃的脊背。虽然隔着一层衣物,但那种年轻的、蓬勃的生命力依然顺着指尖传了过来,烫得他缩回了手。
“睡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梦里的那个幽灵说。
这一夜,林寂没有再数羊,也没有再推演那些永远解不开的Bug。伴随着陆燃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他竟然久违地,在这个拥挤不堪、姿势怪异的象限里,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