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程序的“中断”指令
A6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学生也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个下午高密度思维运转后留下的特有干燥感——那是精密电子元件微热的辐射和过度用脑的人群混合出的味道。
林寂站在讲台上,正在进行他结束工作后的“冷却”仪式。
他手指在桌面的触控区轻点,半空中悬浮的那面全息投影幕布瞬间收束成一道流光,钻回了他面前那个只有几毫米厚的深灰色碳晶终端里。
没有繁琐的电源线,也没有笨重的适配器。这台终端采用的是最新的固态微核电池,且讲台本身就具备大功率无线共振充电功能。
林寂伸出手,摘下了食指上那枚银色的体感控制环,将其精准地卡入终端侧面的磁吸槽中,“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接着,他将那块延展出的柔性副屏折叠回去,整个设备瞬间变成了一块毫无缝隙的黑色板砖,冷冽而精密。
这就是他的世界:无线、高效、即插即用,没有任何多余的线缆纠缠。
然而今天,这个充满秩序感的收纳过程被粗暴地打断了。
“林老师,林博士,林大神?”
林寂的手刚触碰到终端冰凉的外壳,就被另一只肤色更深、掌心更加温热的大手给按住了。
林寂的手指僵了一下,指尖的生物识别光环闪烁了一瞬红光,显示“未授权接触”。他顺着那只手的手臂线条看上去,撞进了一双在这个充满冷色调学术蓝光的空间里、显得过于明亮和炙热的眼睛。
陆燃正趴在讲台边沿,那件黑色的连帽卫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帽子歪在一边。他笑得像只刚偷到了腥的猫,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刚刚结束“狩猎”的得意劲儿。
“收拾好了没?该‘出狱’了。”陆燃的手指在那块昂贵的碳晶板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脆响。
林寂推了推眼镜,眉心的微蹙只有0。5毫米。他不喜欢“出狱”这个词,也不喜欢有人在他未锁定的终端上留下指纹。
“根据我的日程规划,”林寂的声音平直,像AI助手在播报,“终端数据已上传云端。接下来我有三十分钟整理归档,然后前往A区食堂摄入晚餐,并在19:30之前回到实验室,接入超算中心校验那组神经网络……”
“停。”
陆燃根本没给他念完“后台进程”的机会。他站直了身体,一米九的身高瞬间在讲台前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林寂,”陆燃喊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从你答应跟我走出这个教室的那一刻起,你的那个‘系统’就被我黑了。现在的最高权限,归‘月亮坡半斤白酒兑付委员会’所有。”
林寂看着他。
在科教城的逻辑里,权限管理是神圣的。但在陆燃这种完全不讲道理、单纯靠着一股子热气腾腾的生命力硬撞过来的方式面前,林寂发现自己大脑里的防火墙似乎失效了。
因为他记得那个契约。
在没有信号、没有全息投影、只有原始日出的月亮坡上,那个关于“半斤白酒”的承诺。
“……好吧。”
林寂终于松开了按着终端的手,任由那个“入侵者”接管了他的装备。
“但我需要通过手环给陈教授发个定位报备。实验室有晚间离线预警机制。”
“发发发!”陆燃乐了,一把抓起林寂那个只有几百克重的极简风内胆包,单肩甩在背上,动作轻盈得像是在拎一袋空气,“只要你不报警,发给谁都行。走着!”
2。逃逸速度
走出A6教学楼的一瞬间,仿佛跨越了两个维度的边界。
面前是初夏傍晚微凉的风。高原的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山,暑气消散,空气里裹挟着一种湿润的、草木疯长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香。
陆燃走得很快。他的腿长,步幅大,虽然膝盖还在恢复期让他下意识地有些保护性动作,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运动节奏感依然让他显得虎虎生风。
林寂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这也是个奇怪的体验。往常,林寂要么是独自一人快步行走,要么是跟在导师身后慢吞吞地踱步。像这样不得不加快频率、调整呼吸去配合另一个人的步调,对他来说是第一次。
这就好比两个运行频率完全不同的CPU,正在试图通过某种物理总线进行强制同步。
“我们要去哪里?”林寂问。他看着周围越来越陌生的景色——他们已经越过了博士生公寓区,甚至越过了那道标志着“核心科研区”的闸机。
“带你去个好地方。”陆燃头也不回,神秘兮兮地说,“放心,不卖了你。就你这满脑子只有0和1的配置,卖给人贩子估计还得倒贴钱让人家重装系统。”
林寂自动过滤了他的垃圾话,大脑开始根据路线进行计算:“方向正西,距离西门还有300米。西门外是高新区未规划完善的商业带,俗称‘堕落街’。卫生评级C,噪音指数超标,人群密度极高……”
他的分析还没结束,陆燃已经刷卡推开了西门那扇沉重的旋转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