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堂屋的门,一股混合着柴火、油茶、草药和老旧木头的气息温暖地包裹过来。堂屋中央是一个下沉的火塘,塘里的火燃得不旺,却持续地散发着热量,驱散着屋内的潮气和寒意。
火塘上方吊着一把被烟火熏得黝黑的大铜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坐吧,先喝碗油茶驱驱湿气。”田阿婆招呼着,手脚麻利地拿出几个粗瓷碗,从铜壶里倒出滚烫的、呈深褐色的油茶,里面漂浮着炒米、花生、黄豆等物,香气浓郁。
四人道谢接过。
油茶入口微咸,带着姜和茶叶的辛辣与苦涩,后味却有一股回甘,喝下去果然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旅途积累的寒湿。
田阿婆自己也端了一碗,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沉默的用双手捧着,借着火塘的光,看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
堂屋里很安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屋外愈发明显的风声。
终于,她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四人,切入正题,声音低沉而缓慢。
“寨子里的事……你们大概也知道一些了。怪,太怪了。”
她开始详细叙述,语调平实,却带着一种亲身经历者的沉重。
“先是水。三条河,大大小小,水头都莫名转了向。凉亭桥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桥,从来没出过事,一夜之间裂了口子,像被龙爪子狠狠挠过。”
“接着是雨。红的,像掺了血,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场。寨子里的大家都说是山神发怒,降下惩罚了。”
“最遭罪的是人。”田阿婆的声音更沉了下去,带着痛心,“好多后生、娃娃,手脚慢慢就僵了,不听使唤,指头尖发黑,像冻坏了,可这天气明明热得闷人。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吐出来的……竟是没消化的米粒,是我们自己种来敬神的贡米,”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夜里也睡不安稳,老是听见怪响,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磨牙,在寨子里走来走去,可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家畜也焦躁不安,圈里的猪牛莫名惊厥,鸡飞狗跳。”
“我做了几十年梯玛,敬神驱邪,安抚亡灵,寨子里大大小小的事也经历过不少,”田阿婆轻轻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力与困惑,“可这次……不一样。常用的法事、草药,好像都失了效。查不出缘由,挡不住蔓延。眼看着祭典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寨子里却是这副光景,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深切的忧虑和求助的迫切,已经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火塘里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得四人神色各异。
江时宇感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升。
河水倒流、桥体开裂、天降红雨、人染怪疾、夜半异响……这些在堪舆古籍和地方志异中被视为凶兆的现象,竟如此集中地爆发在一个地方。这已不仅仅是地气紊乱,更像是带上了某种诅咒的意味。
堂屋内一时间只剩下火苗燃烧的细微声响和田阿婆沉重的呼吸声。
=
油茶的暖意尚未在四肢百骸完全化开,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田阿婆的描述勾勒出的是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但纸上得来终觉浅。
“田阿婆,”杜若率先开口打破了堂屋内沉重的寂静,“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时间紧迫,我们想现在就分头进行初步勘察,越早掌握第一手信息越好。”
田阿婆眼中掠过一丝欣慰,显然对众人的效率感到认可。
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催四位刚舟车劳顿、远道而来的学生立刻推动进程,但其实她心中比谁都急切紧张。
每拖一天,情况就糟糕更多。
她放下茶碗,站起身,“好、好,需要我带路吗?寨子里路杂,有些地方不好找。”
“麻烦您先带江同学去看看凉亭桥和摆手堂附近,”杜若安排道,目光转向江时宇。
“没问题。”田阿婆点头,看向江时宇,“小老师,跟我来吧。”
江时宇立刻提起精神,拎起他的藤箱,“有劳阿婆了。”
许白敛则拿起他的便携药箱,“田阿婆,能否安排我去看看病情最重的几位患者?我想先了解一下症状。”
“好,我让儿媳妇带你去。她就住在隔壁。”田阿婆说着,朝门外唤了一声,一个同样穿着土家服饰、面色忧虑的中年妇人应声进来。
田阿婆用方言与之低声交代了几句,那妇人连连点头,对许白敛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芙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腕,“那我就在寨子里随便走走,熟悉熟悉环境,看看气口。”她说的依旧轻描淡写,却莫名令人心安。
杜若点点头,“我就留在这里,需要连接设备,比对一下您提供的旧地图和卫星图,看看水文地势的具体差异,一会儿我们在这集合。”
分工明确,四人即刻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