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刚过,营地火把还没灭。
李秀宁站在沙盘前,手里拿着马三宝递来的三份情报。她没说话,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停在苇泽旧渡的位置。柴绍掀帐进来,披风上沾着雪,右臂动了一下,像是旧伤被寒气扯着了。
他走到桌边,接过那几张纸扫了一眼。
“南下、北撤、绕后。”他说,“三条路,两条经过苇泽。”
“对。”李秀宁点头,“但北撤说他烧了营帐连夜跑,动静那么大,斥候只看到烟,没见人?”
柴绍把纸放下,走到沙盘边。“宇文阖不是蠢人。要是真败,只会悄悄走。烧营是给我们看的。”
两人同时看向地图中央那个点——苇泽旧渡。这是通往粮道和水道的岔口,谁占这里,就能卡住两边的命脉。
李秀宁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边缘焦黑,字迹有点晕开。“密线传回来的,说他调三百骑绕后断水。可这信是抄的,不是原件。”
“抄的就有空子。”柴绍伸手点了点其中一处,“死士行动不用铃铛,这条说了‘夜行铃响’,假的。”
“还有。”李秀宁接话,“北撤路线要过冻土洼地,三百人马踩上去不可能没痕迹。可我们的人查了三天,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柴绍笑了下。“他在骗我们动。”
“一动,就乱。”她说完,转身对门外喊,“叫文书官进来。”
命令很快传下去:东营轻骑即刻西移,护粮入谷。军令写好后,特意让文书官拿出去时走得慢些,在亲卫值守的路口多站了一会儿。
这是故意露的破绽。
李秀宁知道,营里有眼睛。
果然,半个时辰后,马三宝低声回报:“有个新调来的亲卫,听到消息后马上去了马厩,问轻骑是不是今晚出发。”
“别抓。”她说,“记下名字就行。”
柴绍在一旁听着,顺手倒了杯茶,吹了口气。“我们现在不动,就让他以为我们动了。他派人埋伏去西边,我们就在这儿等。”
“等他扑空。”李秀宁看着沙盘,“然后他自己先乱阵。”
她重新铺开地图,用朱笔圈出三个情报里的矛盾点,又在旁边写下一行字:**伪讯三重,诱我分兵**。
天快亮时,细作的消息到了。
宇文阖果然中计。昨夜调六百精锐南下,在西谷设伏,准备截杀“转移粮草”的轻骑。老营只剩百余老弱,连守夜的人都少了。
李秀宁看完信,直接撕了。
“传令。”她开口,“轻骑原地待命,不许动。弓手登岭,重甲回主营列阵。东营不准再提‘撤离’两个字。”
马三宝应声要走,她又补了一句:“账册上记一笔虚账,写‘已运粮两百石至西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柴绍坐在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银鱼袋。“你还留了个后手。”
“当然。”她说,“他要是发现没人来,肯定会怀疑。所以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真的走了。”
柴绍站起身,走到帐口看了看外面。
天边刚有点亮光,东营那边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吆喝。那是何潘仁带着人演戏,装作紧张调度的样子。一辆空车被推出营门,扬起一阵尘土。
“像那么回事。”柴绍说。
“就得像。”李秀宁走过去,拿起一支令箭,“只要他敢进谷,就是死局。”
五更过后,营地表面安静下来,实际所有哨位都加了双岗。弓手藏在山脊背光处,轻骑缩在林子里,连炊事的人都换了暗号。
他们都在等。
等宇文阖的伏兵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柴绍坐回案前,翻开一份新报。“东面联络点来信,说有商队运药材进界,但名单不对。三个人的名字是假的。”
“又是他的人。”李秀宁说,“上次用药下毒,这次还想混进来。”
“要不要现在抓?”
“不急。”她摇头,“先把这些人记进名单。以后一起算。”
柴绍没再说什么,把信收起来,放进随身的袋子里。
晨光一点点照进帐子,沙盘上的小旗没动,但局势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