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翅膀扫过屋顶,瓦片落下的一瞬,李秀宁的手指在账册上停住。
她没抬头,只把朱笔轻轻搁在案边。门外女兵已走远,营帐里只剩烛火轻微跳动的声音。
那条暗沟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何潘仁带人守着出口,不动手,也不惊扰。现在要等的是对方主动露头。
但她更在意另一件事——霍九楼的钱去了哪里。
她翻开马三宝刚交上来的一叠记录。过去十天,经东营出入的商队名单全部列清。她的目光落在第三页:霍氏盐行,两辆运盐车,申报货物为粗盐三百石,通行时间是前日午时。
可巡营女兵回报,那两辆车轮印极深,压得泥地塌陷近半寸。运盐车不该这么重。
她又调出昨日亲卫的密报:霍府钱庄夜间有黑篷车进出,共三趟,每辆都由四匹马拉动,车身封闭,无标识。
盐车超载,银车夜行。这两件事不可能无关。
她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从渭水三渡口滑向晋阳西线。这条路上有三个集镇,原本是流民聚集点,最近却被霍家低价收购了大批空屋。
她记起马三宝提过一句,霍九楼近三个月兑银量激增,但河东盐税收入并无明显上涨。钱从哪来?又花到哪去?
答案只有一个:他在挪用现银,做别的事。
她回到案前,抽出河东历年市舶司通行簿。一页页翻过去,核对霍氏名下船只的进出记录。发现最近十五日,有五艘本该运盐的船并未入港,而是绕道北岸,停靠在一处废弃码头。
那地方叫蒲坂北渡,十年前因河道改道被弃用,如今杂草丛生,不适合装卸货物。
可偏偏,那里最近出现了脚夫雇工的登记记录,雇主署名是“霍记杂货”。
她冷笑一声。霍九楼打着运盐的幌子,实际在偷偷转运重物。而晋阳西线缺铁少骡,正是组建私兵运输队的关键资源。
他不是想囤粮。他是想断她的后路。
这个人根本不在乎眼前赚多少盐钱。他要的是掌控命脉。一旦他把铁和牲口掌握在手里,就能随时卡住所有义军的补给线。
这才是真正的图谋。
她坐回案前,重新摊开那份伪造的账册副本。上面写着“秘密购粮十万石”,收货地点正是蒲坂北渡。
霍九楼已经派人盯紧了粮道,还调动盐船改运米粮。说明他信了这个局。
但现在她明白了,不能只让他慌。得让他乱。
她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三条计划。
第一条:分市。
她要在晋阳北境设临时集市,允许百姓拿旧兵器换粮食。关中战乱多年,民间藏有不少残甲断刀,没人管。如果把这些东西收上来,既能削弱地方豪强的武装储备,又能换出粮食供给军需。
更重要的是,这会打破霍九楼对民生物资的垄断。只要有一个集子开起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第二条:引流。
她放出风声,说陇右羌部愿以牛羊换铁器。霍九楼手下那些贩夫走卒一听有利可图,必然会转向西部交易。他的东部布控力量自然会被稀释。
第三条:破镜。
她记得马三宝说过,霍九楼书房有三百面铜镜,每面刻着一个仇人的名字。这种人靠恐惧统治下属,也最怕被人反向威胁。
那就送一面镜子出去。
找人潜入霍府外围,偷取其中一面刻有名讳的铜镜,悄悄送到那位还在朝中任职的“镜上之人”门前。不用多做动作,只要对方看到自家门口摆着一面写满诅咒的镜子,心里就会发毛。
士族之间最忌讳这个。一怀疑,关系就裂。
她把这三条写完,吹干墨迹,折成小纸条,塞进一只空蜡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