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李秀宁就醒了。她没睡踏实,手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床沿的木板上,像打更的鼓点。
她坐起身,把袖口重新缠紧。昨夜柴绍送来的情报还在桌上,纸条上写着“宇文阖烧粮嫁祸”,她当时只说“等他再烧一次”。现在,该动手了。
马三宝已经在门外候着,脚步声比平时重,显然是急事。门一开,他就低声道:“长安城外盐价翻了三倍,百姓抢盐抢疯了。西市有孩子哭着喊‘家里没盐煮饭’。”
李秀宁点头:“来了。”
她早知道霍九楼会动盐道。断粮不行,就断盐。民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盐。只要市面乱起来,官府就得背锅,她这个准备募兵的公主也会被骂成敛财祸首。
但她也准备好了。
“调出三天前酒肆线人记下的话。”她说。
马三宝立刻递上小册子:“三十船盐,蒲坂接货,今晚二更前到。”
“再查巡检司换岗时间。”
“巳时末换班,半个时辰空档。”
李秀宁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新账本。这是她让马三宝从药铺借来的,封面发黄,页边卷起。她翻开,开始写。
进项:霍记盐行,三月入官盐八百引,每引三百斤。
销项:报损损耗三成二,实售五千二百斤。
她冷笑:“官盐八百引是二十四万斤,他只卖五千多斤?剩下二十多万斤去哪了?”
马三宝看着数字直皱眉:“这账对不上。”
“不是对不上。”她说,“是他在用官盐走私。”
她提笔画线,把七家挂名霍氏的商号连在一起。每家都报高损耗,低价抛售私盐,再用差价买铁,换兵器。一条黑路清清楚楚。
“拿这个去京兆尹府。”她说,“要他们交近三个月盐税明细。”
马三宝犹豫:“京兆尹跟霍九楼有往来,怕不会给。”
“那就别求他。”她合上账本,“我们自己找人。”
天刚擦黑,李秀宁就在城南一处废弃茶棚见了十二家中小盐商。这些人早就被霍九楼压得喘不过气,不是被吞并就是断货源。
她把账本摊开,一页页讲。
“你们看,他报损四成,实际全卖了私盐。你们卖一斤赚十文,他卖一斤赚六十文。他靠这个钱养刀手、通官吏、控码头。”
有人问:“你凭什么让我们信?”
她抬眼:“凭我知道他今晚要运五十船私盐,走渭南暗渠,二更到蒲坂渡口。”
全场一静。
“我不要你们的钱。”她说,“我要你们的胆。明天开始,长安设平价盐市,每户限购三斤。盐从哪来?我来解决。账怎么管?我用复式记账,一笔进出双记,谁贪谁漏,三天就能查出来。”
没人说话。
过了很久,一个老掌柜开口:“你要真能让百姓买到盐,我出五百斤。”
第二个说:“我出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