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走出回廊时,风正好吹起她的衣角。她没停步,径直往东院去。刚才那个小宦说的话还在耳边——“国公爷说您断案如神”。可紧接着就被厉声喝止。这不对劲。李渊向来不夸人,更不会让人闭嘴。
她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抽屉,翻出昨夜柴绍留下的信。信上说他今早会回府,有事面谈。可到现在都没见人影。她盯着信纸看了两遍,墨迹清晰,字是柴绍的,但落款时间是寅时三刻。那时天还没亮。
她把信放下,叫来亲卫:“最近三天,有没有陌生面孔进出长史院?”
“有个送药的童子,每日辰时来,申时走,说是给王长史调理旧疾。”
“王长史从不生病。”李秀宁冷笑,“查他底细,现在就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柴绍披着轻甲进来,脸上带着风尘。他一进门就说:“晋阳没事。我派的人截了封密函,内容和流言一样。”
“什么流言?”
“说我私通旧部,图谋兵权。还说你擅调粮道,意在自立。”
李秀宁坐直了:“这种话能到李渊手里?”
“已经送到了。”柴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抄录的片段。笔迹仿我的,但墨色新旧不一,明显是昨夜伪造。”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过了几秒,李秀宁开口:“宇文阖。”
柴绍点头:“只有他敢在这种时候动手。他知道你刚得监军之权,也知道我对晋阳有旧情。这是要拆我们。”
“他想让李渊怀疑你我各怀心思。”
“那就让他看一场真戏。”柴绍嘴角一扬,“我明天要去晋阳巡查,带兵符。”
“你不能去。”
“我不真去。但我得让别人以为我要去。”
李秀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转身从案上拿过账本,翻开一页,在马三宝常记杂务的地方写了一行字:“柴郎若走,粮册交接恐乱三日。”然后合上本子,放在显眼处。
“马三宝知道怎么做。”
天黑后,府里一切照常。可暗地里,柴绍的亲卫已埋伏在西市药铺四周。那家药铺正是送药童子常去的地方。子时刚过,一个身影鬼鬼祟祟摸到墙边,从砖缝里取出一个小布包,转身要走。
人影刚动,四面灯笼齐亮。两名黑衣人被按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密信,附着一张“柴绍手令”和半张军营布防图。
李秀宁亲自审问。她没让人用刑,只坐在灯下问:“你们主子是不是也告诉你们,事情败露就得灭口?”
两个眼线脸色变了。
“宇文阖就是这样。用完就扔。你们现在不说,等被抓了,他也救不了你们。”
其中一人终于开口:“是宇文大人让我们盯着柴驸马……说只要他出城,立刻报信……还说要把这封信送到晋阳接头人手里……”
“谁写的信?”
“我们只负责传,没见过写字的人……但听口音,像是从宫里来的。”
李秀宁不再问。她让人把两个眼线关进地窖,不杀不用,只发纸笔,让他们抄《女诫》。她说:“他们最怕被人看不起。越让他们抄这个,越能瓦解心气。”
第二天上午,柴绍去见李渊。他当面请命:“娘子军粮道安全需双线保障,我想带轻骑赴晋阳巡查。”
李渊看着他,没表态。半晌才说:“此事再议。”
柴绍退下,没再多说一句。他知道,流言已经起了作用。李渊虽未明说,但态度已变。
回到东院,李秀宁正在改巡防图。她把柴绍名义上的协防区域划入娘子军指挥体系,并在最新军令文书上签下两人名字。
“以后所有调度令,都得我们俩一起署名。”她说,“谁也别想再挑拨。”
柴绍站在旁边看她写字。笔锋利落,没有拖泥带水。他忽然觉得安心。从前他算计人心,步步为营。现在他不用算,因为有人和他站在同一边。
当天夜里,李秀宁在灯下摩挲一块玉佩。这是她穿来这个世界后唯一没丢的东西。她不信命,但这块玉一直陪着她。
门没开,一杯热茶递了进来。杯底压着一片烧焦的纸角。她拿起来看,是那封密信的一角,上面还有半个“柴”字。
她抬头望窗外。柴绍站在廊下,没走远。月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