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门外戛然而止,亲卫冲进院子时带起一阵尘土。李秀宁正站在沙盘前,手指还停在井陉道的位置。她没回头,只问:“什么情况?”
“公主,马三宝大人请您立刻过去,西市盐栈出事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沉稳。刚进账房,就看见马三宝坐在案前,脸色发青,手里捏着一本翻开的账册。
“怎么了?”她问。
马三宝抬头,“霍九楼放盐了。”
“放盐?”
“对。昨夜起,他旗下七家盐铺同时降价,每斗比市价低二十文。百姓抢购,不到半天,长安西城盐已脱销。咱们刚招的新兵,伙房报上来——盐只够三天用。”
李秀宁走到案边,拿起那本账册。纸页皱巴巴的,字迹潦草,进出项混在一起,损耗栏写着“雨损”“鼠耗”“转运失”,数字却对不上。
她冷笑一声,“这是糊涂账。”
“不是糊涂。”马三宝摇头,“是故意乱记。他们用‘抹平法’,进多少、出多少,最后总数做平就行,中间经手几道、私吞多少,没人知道。”
李秀宁把账册往桌上一拍,“那就换种算法。”
她提笔蘸墨,在新纸上画下两栏格子,左边写“借”,右边写“贷”。旁边围过来几个管事,看得一头雾水。
“听好。”她说,“以后所有盐账,必须按这个来。每一笔进出,都要有对应去向。比如,河东运来三百石盐,这笔要记在‘借方’,同时‘贷方’记‘库存增加’。若卖出一百石,‘贷方’减库存,‘借方’增收入。每一笔都得对得上。”
马三宝盯着那张纸,忽然睁大眼,“这……这等于把一条线拆成两条,来回都能查!”
“没错。”她点头,“你带人,把最近三个月十六家中小盐商的账全调来,按这法子重算。重点查三家:蒲坂义仓、渭南转运点、咸阳集散场。”
马三宝立刻动身。三天后,他带着三本重新整理的账册回来,手都在抖。
“公主,出事了。”
“说。”
“蒲坂义仓申报上月暴雨毁盐三千石,可上游记录显示,当月入库四千五百石,下游提取两千七百石。加起来,多出四千二百石。”
“那就是没毁。”李秀宁站起身,“盐被截了。”
“不止。”马三宝翻开第二本,“渭南那边,每月报损六成,实际到货量只有申报的一半。剩下的,全流入黑市,价格翻三倍。”
李秀宁眼神冷下来,“霍九楼用官盐当幌子,私运牟利,还敢造灾情骗税免?”
“对。而且……”马三宝压低声音,“我查到三家‘义仓’名下,挂着霍氏远亲的名字,但银钱往来直通霍府内账。”
李秀宁抓起笔,刷刷写下几行字。“明日,西市设台。把这些账目抄成大字报,红笔圈出漏洞,挂出来给百姓看。标题就写:‘谁偷了你们的盐?’”
第二天午时,西市闹区搭起高台。白布横悬,上面密密麻麻列着进出数据,红墨勾出矛盾点。围观百姓越聚越多。
“啥?一船盐报损六成,剩下四成卖高价?”
“难怪我家孩子前天买盐花了一百二十文!”
“这不就是抢钱吗!”
有人当场喊:“开官仓!平价卖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