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烨决定去扫墓的那天,天气异常晴朗。
深秋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将墓园里的梧桐叶染成金黄。风吹过时,落叶沙沙作响,像低语,又像叹息。
林晚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素颜,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站在墓园入口的台阶上,看着顾承烨从车里下来。他今天也穿了一身黑西装,没有打领带,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百合——沈清月生前最喜欢的花。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脚步也比平时沉重。走到林晚身边时,他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你现在想回去,还来得及。”林晚轻声说。
顾承烨摇头:“不。该来了。”
他们并肩走上墓园的石阶。这里是一处私人墓园,环境清幽,只有顾家这样的家族才有资格将亲人安葬于此。沈清月的墓地在东南角,一片梧桐树下——据说是她自己选的位置,她说喜欢秋天时落叶铺满墓碑的样子。
越靠近,顾承烨的呼吸越急促。
林晚注意到了,但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只有陪伴才有意义。
终于,他们在一座白色大理石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刻着简单的字:
沈清月
1995-2017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墓碑上方镶嵌着一张瓷质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大约二十岁,笑容明媚,眼睛弯成月牙。确实很美,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温柔的美。
林晚看着那张照片,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就是那个让顾承烨念念不忘三年,甚至不惜寻找替身的女孩。她的一生定格在二十二岁,永远年轻,永远完美。
而活着的人,却要背负她的影子,艰难前行。
顾承烨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再动了。然后,他缓缓弯腰,将百合花放在墓前。白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清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来看你了。”
林晚后退两步,给他留出空间。她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山景,但耳朵依然听着身后的动静。
顾承烨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林晚心头一震——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就这样跪在冰冷的石阶上。
“对不起……”她听到他说,声音破碎,“对不起,清月……我……我三年没来看你……”
他的肩膀开始颤抖。
林晚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这是顾承烨必须独自面对的时刻。
“那天……那天我应该去接你的……”顾承烨的声音断断续续,压抑了三年的愧疚终于决堤,“如果我去了……你就不会上那辆车……不会……”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林晚闭上眼睛。她知道,这就是顾承烨最深的创伤——幸存者内疚。他认为沈清月的死是他的错,因为他那天临时有会议,让沈清月自己打车回家。而那辆出租车,在高速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追尾。
一场纯粹的意外。但活着的人,总会找理由责怪自己。
“清月……清月……”顾承烨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像是忏悔,又像是告别。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吹过梧桐叶的声音。
林晚转过身。
顾承烨还跪在那里,但脊背挺直了一些。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清月,”他低声说,声音平静了许多,“我要……往前走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等待回应。当然,没有回应。
“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但我也不能……一直停在原地了。你那么善良,一定不希望看到我这样,对不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墓碑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林晚几乎产生一种错觉——照片里的女孩,似乎微笑了一下。
顾承烨站起身。他的膝盖上沾了灰尘,眼睛红肿,但眼神却清明了。
他看向林晚,微微一笑——那是一个疲惫的、但真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