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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

“看他那双眼睛……”

他猛地甩了甩头，黑发凌乱地拂过前额。他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更不需要他们的怜悯。他抬起手，用力擦过自己的眼角，动作粗暴，仿佛要擦掉什么不存在的软弱痕迹。

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那块磨亮的金属片。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盯着那双被所有人指责的银色眼睛，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看什么看。”他对着镜中的倒影，声音沙哑地低语，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像是在对每一个嘲笑他的人宣战。

他放下金属片，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缓慢地来回踱步，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幼狼。他想了很久，最终，他停在了门边，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当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他一把拉开门，身影利落地闪入黑暗的通道中。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某个杂物间中，那里有个被破旧木箱遮挡的缺口。石块早已松动，移开后正好容他这样瘦小的身体通过。这是他在无数次躲避中发现的秘密通道，通向据点外围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个被巨大废弃矿石遮挡的凹陷处。这里，能远远望见山下白石城零星闪烁的灯火。

“莫斯！你终于来了！”一个压低的、带着雀跃的女声响起。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裙子、头发像海藻般微卷的女孩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是玛丽娜。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充满了莫斯从未有过的活力。

“嗯。”莫斯应了一声，在她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将自己大半身体藏在阴影里。

“你怎么又受伤了？”玛丽娜凑近了些，眉头皱起，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愤愤不平，“你这么好几天没来，是基地里那些坏蛋又欺负你了吗？”

莫斯沉默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结痂。银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他们真是混蛋！”玛丽娜挥舞着小拳头，"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帮你打回去！"

她又将他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看着莫斯精致沉默的面容，像是要哄他开心一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她今天的“冒险”——她如何帮妈妈躲过了官老爷的盘查，如何在市场上用捡来的漂亮石头换到了一小块糖，又如何在河边看到了奇怪的鸟儿……

莫斯安静地听着，这是他为数不多感到放松的时刻。玛丽娜的声音，她描述的那个并不富有却充满生机的世界，像微风一样暂时吹散了他周身的压抑。

“……所以我就说，那块蓝色的石头肯定不一般！”玛丽娜总结道，然后话题一转，又回到了莫斯身上，“莫斯，你长得这么好看，尤其是你的眼睛，像月光一样，他们为什么总要欺负你？”

莫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低下头，黑色的额发遮住了眼帘。

“……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困惑，“可能，就因为这双眼睛。”他顿了顿，一种深埋的恐惧让他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他们说，像……”

玛丽娜眨了眨眼，没有追问他没说完的话，但她能感受到莫斯的低落。她靠近一些，小声说：“别怕他们！等我以后成了厉害的游商，赚很多钱，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一起去王都看看！听说那里可繁华了！”

“王都……奥尔登？”莫斯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不……不能去。”那是传说中那个冷酷的银眸帝王的所在，也是他周围所有人忌惮又向往的地方。

他偷偷听过周围人如何形容那个"暴君"，也知道自己是反叛军的人，一直住在反叛军的基地里，所以他才不敢就这么离开，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玛丽娜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虽然不解，但还是用力点头：“好，不去不去！我们去别的地方！哪里都好！”

气氛终于又轻松起来，玛丽娜又开始天花乱坠地计划着未来的旅行，莫斯偶尔插一句嘴，月亮和星星陪伴着两个孩子，见证着他们的友谊。

月光笼罩着废弃矿场边缘那片依山而建的破败建筑群。这里便是反叛军的据点，以废弃的矿工宿舍和仓库为基础改建，外围设有简陋的木质栅栏和瞭望塔。

数里外的密林中，帝国军的主力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地隐匿着。

夜色如墨，山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凯兹抱臂靠在一棵古树下，闭目养神，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如同出鞘的利剑，与这寂静的夜格格不入。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林地边缘停下。一个身影利落地翻身下马，踏着沉稳的步伐穿过警戒线，来到凯兹面前。是兰斯洛特。

他卸下了标志性的银亮铠甲，换上了一身深色皮质轻甲，金色的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脸上带着连日赶路留下的疲惫与风霜，但一双湖蓝色的眼眸却锐利如鹰，没有丝毫倦意。

“看来你没在路上睡着。”凯兹睁开眼，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带着惯有的揶揄。

兰斯洛特没有在意，微微颔首，声音因干渴而沙哑：“情况如何？”

凯兹不再多言，蹲下身，指尖点向地上炭笔画出的据点草图。“老鼠都缩在窝里，所有明路都已盯死。”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据点正面的大门位置，“拂晓，我带队从这里强攻，吸引所有火力。”

兰斯洛特的目光迅速扫过草图，最终停留在据点侧面一处标记着破损围墙和阴影死角的位置。“这里，”他伸出食指，语气肯定，“围墙有段缺口，借着夜色和杂物掩护可以潜入，直通据点的侧翼建筑。我从这里进去，从内部制造混乱，配合你的正面进攻。”

“可以。”凯兹点头，表情森然，“你要先找到沃尔特，防止他趁乱跑了。尽量活捉，凯勒斯只要脑袋，但我还想和他叙叙旧。"

凯兹阴着脸呵呵几声，"噢，还有他的宝贝儿子，这个你可以直接杀了。"凯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然后，清除任何可能从内部发起的抵抗节点，尤其是可能藏有弓手或设置陷阱的区域，确保我军减少伤亡。”

“我知道。”兰斯洛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短剑和钩索，“我会在总攻前潜入。以你的号角为信号。若你先我一步控制住沃尔特，发射绿色信号箭；若遭遇顽强抵抗需要内部策应，发射红色。”他们的计划纯粹而高效——里应外合，以最小代价全歼敌军。

凯兹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了下来：“小心点，别在阴沟里翻船。”

"嗯。"兰斯洛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为了陛下，为了帝国。”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出鞘的剑，“也为了……彻底了结十年前的血债。”

说完，他转身，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向着据点侧翼那片破损的围墙潜行而去。

凯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握紧了剑柄。山林重归寂静，但空气中，复仇的火焰已悄然点燃。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