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棋逢对手（第2页）

萧景珩听完，久久不语。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柳嫔是他近期着力扶持的棋子，用以平衡后宫与前朝势力。但扶持归扶持，若她或其家族势力借此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触碰了他的底线，他也绝不姑息。

“此事，朕知道了。”良久，他淡淡开口，“彻查。但不必张扬，务必人赃并获。另外，毓秀宫的日常用度，由内务府另派专人负责，与御前茶房脱钩。”

一道旨意，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深意。既保全了柳嫔的颜面，没有直接处罚她，又将她最大的依仗之一——对御前资源的掌控力——给削弱了。这无疑是对柳绵绵的一次严重警告。

高公公领旨谢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明白，皇上这是在告诉他：沈未晞，可以保，也可以用。但分寸，要他自己把握。

消息传回茶房，众人噤若寒蝉。碧荷和红菱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们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闹到皇上那里，更没想到，高公公和皇上竟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还顺势敲打了柳嫔。

沈未晞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柳绵绵这一招，看似失败了，但却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计划里。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动，虽然屡次化险为夷，却也一步步地将柳绵绵这位真正的对手给“惊醒”了。对方不再是那个可以轻易构陷的蠢货，而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且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持的棋手。

真正的棋逢对手，开始了。

几日后，宫中为庆祝春日宴游，在琼华岛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赏花宴。后宫嫔妃、宗室命妇及几位得宠的宫女首领皆有出席。沈未晞作为御前奉茶女官，也在随侍之列。

宴会上，柳嫔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身着一袭淡紫色宫装，云鬓高耸，簪着一支精致的蝶恋花步摇，言笑晏晏，与皇后及其他嫔妃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贤淑，赢得了不少赞誉。

沈未晞奉命为席间添茶。她端着茶盘，穿梭在亭台楼阁之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看到柳嫔身边的王有财，正状似无意地与几个内务府的小管事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瞟向高公公和她所在的方向。她也看到，几位低位嫔妃的眼中，对柳嫔的嫉妒与敌意毫不掩饰。

一场赏花宴，看似风雅，实则暗流汹涌，处处是试探与交锋。

沈未晞为柳嫔奉上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垂首退下时，却听柳嫔忽然开口，声音柔美，却清晰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这君山银针，汤色橙黄，滋味甘醇，确是好茶。只是不知，这泡茶的水，是哪一处的水源？”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极刁钻。不同的水源，对茶的口感影响极大。御前泡茶，向来用的是玉泉山的泉水，这是皇家秘辛，也是身份的象征。柳嫔问这个，是在试探，也是在彰显自己的“博学”与“关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高公公身上。

高公公从容上前，躬身道：“回娘娘，正是玉泉山的泉水。”

“哦？”柳嫔掩唇轻笑，眼波流转，“玉泉山水清冽甘美，自古闻名。只是，本宫前些时日读古籍，见书中记载，有一种‘梅花雪水’，需在寒冬腊月，于含苞待放的梅蕊上收取初雪，密封窖藏数年，方能得其至清至洁之味，用来烹茶，据说能涤尽尘俗，品味茶之本真。此法不知是否属实？”

她这番话，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既显示了自己的才情，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极其奢侈且不切实际的方向，暗讽御前连这点讲究都做不到。

高公公面色不变，不卑不亢地回答：“娘娘博闻强识，所言极是。‘梅花雪水’确有记载，然此法耗时耗力，且京城冬日少雪，梅花亦难寻得含苞待放之态，收集起来难如登天。为皇上和娘娘奉茶，首要在于安全、及时、稳妥。玉泉山水经层层过滤，纯净甘甜，已是最佳选择。若一味追求虚无缥缈的极致，恐反失了茶道的本心。”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柳嫔的才学，又委婉地指出了其想法的荒谬，更强调了御前工作的务实与周全。

柳嫔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柔声道：“高公公说的是，是本宫想得多了。”

一场小小的交锋，高公公占了上风。但沈未晞却敏锐地察觉到，柳嫔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阴鸷与不甘。她输了面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当晚，沈未晞在整理御书房用过的茶具时，发现一只她亲手清洗过的定窑白瓷茶杯内壁，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划痕。那划痕的形状，很像一个歪斜的“柳”字。

这是挑衅，是警告，更是宣战。

沈未晞捏着那只杯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心中一片澄明。

柳绵绵，你使出了浑身解数，步步紧逼。而我，也已不再是那个任你揉捏的弱女子。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你我之间，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