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沈未晞心头一紧,却不敢违抗,只能缓缓抬起头,迎上太后的目光。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温顺、恭谨,不带任何锋芒。
太后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锐利而挑剔,仿佛要将她看穿。良久,她忽然笑了:“不错,是个有静气的。皇帝身边,就需要这样沉得住气的人。”
她这话,既是夸赞,也是一种试探。沈未晞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谢太后娘娘谬赞,奴婢不敢当。”
“好了,都起来吧。”太后摆摆手,不再理会她,转而与其他太妃说起别的话题。
沈未晞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渗出冷汗。她知道,太后的目光,比萧景珩更加难缠。这位老祖宗,才是后宫真正的定海神针,也是最难应付的存在。
从慈宁宫出来,萧景珩并未立刻返回乾清宫,而是去了御花园散步。沈未晞依旧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沉默得像一道影子。
“你觉得,太后今日为何要看你?”萧景珩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未晞心中一跳,猜测着他的意图。是试探她的反应?还是想从她的回答中,判断太后的心思?
她斟酌着词句,谨慎回答:“太后娘娘或许……只是随意看看。奴婢位份低微,能得娘娘垂青,是奴婢的福分。”
萧景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福分?你倒是很会说话。”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沈未晞,朕再告诉你一件事。柳嫔的父亲,柳承志,昨日已被革去礼部侍郎之职,下狱候审。”
沈未晞心中一震。柳承志倒台了!这么快!
“皇上英明。”她由衷地赞叹,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柳嫔的倒台,牵连了整个柳氏一族。这就是权力的游戏,踩着别人的尸骨,登上更高的巅峰。
“英明?”萧景珩挑眉,“朕只是在清理门户罢了。”他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柳嫔一案,只是开始。这后宫与前朝,积弊已久,需要好好整顿一番。”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股席卷一切的雄心与杀伐决断。沈未晞忽然意识到,萧景珩培养她,重用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她发现了柳嫔的阴谋,更是因为她身上有着某种特质,能够成为他整顿朝纲、巩固皇权的一把利刃。
她,是他的刀。
“奴婢愚钝,只知尽心侍奉皇上。”沈未晞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
萧景珩不再说话,转身继续前行。阳光透过花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帝王的威严,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与……危险。
回到乾清宫,已是午后。萧景珩在暖阁批阅奏折,沈未晞则被安排在一旁研墨。她跪坐在书案一角,动作轻柔,力道均匀,墨汁细腻如丝。
萧景珩批阅奏折的速度很快,朱笔挥洒,或批“准”、“驳”,或写下简短的批示。沈未晞垂首研墨,眼角的余光却能清晰地看到奏折上的一些内容——某某官员贪腐,某某将领怯战,某某地方民变频发……桩桩件件,都是帝国的脓疮。
而萧景珩,正用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将这些脓疮一个个挑破、清理。
她忽然有些恍惚。前世的她,看到的萧景珩,是那个为了权势可以牺牲一切、甚至赐死她的冷酷君王。而今生,她看到的,却是一个殚精竭虑、试图挽救帝国于危亡的统治者。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或许,两者都是。权力,本就会将人塑造成不同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萧景珩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未晞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垂首道:“奴婢在想,皇上日理万机,辛苦了。”
萧景珩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朱笔落下的力道,似乎重了几分。
夜幕降临,乾清宫内的灯火亮如白昼。萧景珩用完晚膳,在暖阁的软榻上小憩。沈未晞与其他宫女一起,轻手轻脚地为他整理床铺,准备守夜。
李德全悄然出现,将沈未晞叫到一旁,递给她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高公公让送来的‘凝神香’,说你初入乾清宫,心神需稳。睡前点燃少许,有助安眠。”
沈未晞接过瓷瓶,心中一暖。高公公在暗中关照她!这“凝神香”,既是关心,也是一种保护。在这危机四伏的乾清宫,任何能让她保持清醒和警惕的东西,都弥足珍贵。
她谢过李德全,回到自己的耳房。点燃少许“凝神香”,清雅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她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
柳嫔倒了,柳氏一族倒了,她沈未晞,却从一个浣衣局的贱婢,一跃成为了乾清宫的贴身宫女,离权力中心前所未有的近。
但这真的是胜利吗?
她想起萧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太后那锐利的审视,想起李德全那复杂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踏入的,是一个比浣衣局、比御前茶房,更加凶险万倍的棋局。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棋子,也都是执棋人。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藏着的那张高公公给的“龟息散”瓷瓶,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柳嫔死了,但她的仇还没报。萧景珩欠她的,也还没还。
这乾清宫,这重重宫阙,既是牢笼,也是她的猎场。
她,沈未晞,绝不会再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