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蛛丝马迹（第1页）

琼华岛赏花宴上的暗流交锋，以柳嫔的暂时退让告终，但那只在白瓷杯底留下“柳”字划痕的挑衅，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沈未晞的心头。它没有流血，却带来一种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痛楚，时刻提醒着她，对手的獠牙，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

夜深人静，御前茶房只剩沈未晞一人。她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入的清冷月光，反复端详着那只定窑白瓷杯。杯身素雅，釉色如脂，那道划痕在月色下泛着幽微的冷光，扭曲而狰狞。

这不是普通的失手磕碰。寻常宫女擦拭茶具，即便再不小心，也只会留下无规则的刮痕。而这一道，力道均匀，线条流畅，分明是有人用极细的利器，带着某种偏执的恨意，一笔一划，精心刻画而成。

柳绵绵……她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发泄怒火，警告自己？还是说，这背后另有深意？一个大胆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在沈未晞脑海中浮现：这会不会是一个信号？一个测试她反应、试探她底线的信号？甚至……是某种病态的、宣告所有权的标记？

她不敢深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柳绵绵已经不满足于在背后耍弄阴谋，她开始将手伸向了御前，伸向了她沈未晞的身边，进行这种近乎疯狂的个人示威。

“绝不能坐以待毙。”沈未晞将茶杯轻轻放回原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她知道，与这样的对手缠斗，被动防守只会死得更快。她必须反击，而且要快、准、狠。但这个反击，不能是盲目的冲动，必须建立在确凿的证据之上。

她首先想到的，是那只杯子被发现时的情景。当时，她是从一堆待清洗的茶具中发现的，这意味着，这只杯子在御书房被使用后，经过了内侍的初步清理，才送回茶房。那么，划痕是在哪个环节出现的？

可能性有三：一，在御书房，被某位有心人趁人不备时划下；二，在从御书房运往茶房的途中，被截留并做了手脚；三，在茶房内，被某个能接触到茶具的宫女太监所划。

第一种可能性最大，也最危险，因为这意味着敌人的手，已经伸入了皇帝的眼皮底下。第二种，则需要排查运送路线上的所有环节。第三种，范围最小，但也最棘手，因为这涉及到茶房内部的不轨之人。

沈未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梳理着混乱的线索。她决定，就从最容易入手的第三种可能性开始排查。

次日，她以“感谢大家平日照应”为由，自掏腰包，从内务府买了些上好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分发给茶房所有当值的宫女太监。众人受宠若惊，纷纷对她道谢，戒备之心也稍稍松懈。

分赏完毕，沈未晞状似无意地与负责看管库房的太监小顺子多聊了几句。小顺子年纪还小，心思单纯，昨日因报信差点挨板子，对沈未晞心存感激。

“小顺子，”沈未晞一边帮他整理着炭火，一边用闲聊的语气问道，“昨儿个下午，我从御书房收回来的那批茶具，是不是你负责清点入库的？”

小顺子点头：“是奴才。高公公吩咐了，要仔细清点，不能出差错。”

“辛苦你了。”沈未晞递给他一块糕点，“我瞧着那批东西不少，你一个人来回跑了好几趟吧？”

“是啊，”小顺子接过糕点，吃得香甜，“一共三趟。第一趟是皇上用过的茶具，第二趟是李总管他们用过的，第三趟是些不常用的陈设器皿。都是奴才一个人搬的，没敢假手于人。”

“都是你自己？”沈未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可够累的。对了，那批东西里，是不是有一个定窑白瓷的茶杯？就是那种……底款带一圈细小冰裂纹的？”

“啊！有的有的！”小顺子立刻想了起来，“就是那个！高公公说，那是前朝的旧物，皇上格外喜爱，要用心保管。我清点时还特意多看了两眼呢，真是漂亮！”

“那你把它放在库房的哪个位置了？是单独放的，还是和其他茶具混在一起？”

“单独放的！”小顺子肯定地回答，“高公公特意交代，那只杯子金贵，不能与别的混放，我就给它找了个最稳妥的格子，用软绸垫着放了。”

沈未晞心中了然。如果是小顺子清点时杯子还是完好的，那么划痕，就是在之后出现的。这就排除了茶房内部人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做手脚的可能。线索，断了。

她谢过小顺子，陷入了沉思。看来，重点还是要放在外部。是御书房的内侍，还是运送途中？

她想到了李德全。那只杯子，是经由李德全的手，从御书房送到茶房的。他是最有可能接触到杯子，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而不被怀疑的人。而且，他那日对沈未晞的“棋子”试探，其深沉的心机可见一斑。让他来做这种事，太符合他的风格了。

但是，动机呢？李德全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深得信任，他为什么要冒险去讨好、或者说，去挑衅一个尚未完全站稳脚跟的柳嫔？除非……他与柳嫔背后的人，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或者，他有自己的盘算，想借此搅浑御前的局势，从中渔利？

沈未晞不敢妄下定论。李德全的城府，深不可测，她目前还触碰不到。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运送途中。从御书房到茶房，路程不长，但有专门的低阶内侍负责。这其中，有没有柳嫔的眼线？

她想起了芳草。虽然芳草被送回了毓秀宫，生死不明，但柳嫔的势力，绝不可能只有芳草一个。那个在浣衣局井边假山后咳嗽的人，至今身份不明。这说明，柳嫔的网，远比她想象的要大，要密。

线索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如同坠入一团迷雾。沈未晞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无论怎么挣扎，都找不到那个织网的蜘蛛。

然而，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给她送来了一丝光亮。

这日午后，沈未晞被高公公叫去，整理一批新到的珍稀茶叶。工作间隙，她听到两个前来领茶的内务府小太监在廊下闲聊。

“……听说了吗？毓秀宫的王有财公公，前儿个又去库房领了一批东西，好像是什么西域来的香料，名字古怪得很，叫什么……‘醉梦引’？”

“嘘！小声点！这事儿能乱说吗？没看高公公前阵子发了好大的火？查得可严了！”

“我就是好奇嘛……听说那香料邪门得很，一点点就能坏了一整壶好茶……也不知道王公公领去是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