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为稻妻城镀上一层鎏金,映照着辉光包裹之下的雷电将军的高大身影。万民皆跪伏在地,高呼鸣神大人威名。
万叶看见刀匠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或许是第一次面见神明,并不知完备的礼数。大家的视线都在将军大人脸上,唯有他,望向那把静静放在桌案上的鲜红刀刃,仿佛那才是他心中真正的神明。
他们两人,一个以诗为刀,践行活人剑的道义;一个以刀为魂灵,不负烈火铸就的匠心。在这同一片永恒之下,以不同的方式,发着一心传铿锵有力的声音。
于是枫原万叶诗者有言:
-千锤玉钢厉,一心永志坚。锻火焚旧梦,尘刀祝九天。-
-寒知伤铁冷,不摇我意恒,名工无绝响,久铸几星霜。-
在他俯身向神明叩拜时,背后的枫叶随着衣服层层叠叠,竟看起来像流水里的影子。他似乎叩拜的不仅仅是神明,还有神明身后的,迸发着彩色光芒的影向山。
真是:
-神前诗成锦,织金影向山,红叶匆匆落,斑斓市井川。-
名刀之祭空前的热闹。人们不仅仅为这秀丽的血色御神刀喝彩,也有这两篇诗歌。
传说那鸣神于渡来之时,传下锻刀技艺,经过千百年来人们的努力,凡间的锻刀术,终于能打造出令鸣神满意的刀了,此之谓“名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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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刀祭的喧嚣如潮涨潮落,来得快,去得也快。
黄昏逝去,稻妻城里华灯初上。万叶听见人们谈论着祭典的盛景,心生一丝满足。
在鸣神大社进行祈祷,完后,他并未直接回去“时雨亭”,而是走另一条下山的道路去了神里屋敷。
神里绫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他静坐于庭院廊上,面前没有任何人。
枫原万叶施礼,走入社奉行府。
绫人示意他坐下,眼里满是期待,仿佛就在说“我等你好久啦”。
“今日祭典上所献之诗我已听闻。”绫人吩咐仆人为万叶斟上一碗热茶。“枫原大人若在天有灵,必定会为阁下感到欣慰的。”
万叶双手接过茶碗,温热的水烫得手麻麻的。
“谢社奉行大人。”
他酝酿良久,终于开口说道:
“万叶今日……有一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我想……恳请社奉行大人,能否寻到当年为家父家母绘制肖像的画家。”他抬起头,那面对神明都不卑不亢的神情竟染上了一丝孩童般的脆弱。
“旧宅新名‘时雨亭’,厅堂却空空荡荡,家母画像……不知所踪。”
“可我已不能清晰记得他们的容颜……”
凝视着少年人一双红瞳,神里绫人心生一丝赞许。他面前的这个少年,经历了这些天的事变化了许多,有泪不再轻弹。他看见,这个年轻人,不仅仅在用诗歌铮鸣自己的道义,更尝试着将昔日的尊严一片片拾起。不禁怜悯起他来。
“好。”绫人没有片刻犹豫,“我们会尽力的。”
“多谢……神里大人。”万叶最终俯身行礼,不是以御前诗人的身份,而仅仅是出于“枫原万叶”对家人的感激。
数日之后,托马登门拜访,将两幅精心绘制的肖像,递至万叶手中。
他依然带了薄荷酱烤鱼来,只是没再跟万叶多说话。
枫原万叶将两幅遗像,摆放在厅堂最明亮的位置。
父亲是年轻时的样子,眉宇间那一丝未褪去的少年英气十分动人传神。母亲笑容灿烂,就如他梦里无数次出现的那样,她或许有银铃般的声音吧。
他站在画像前,耳畔是父亲又一次“粗暴”推开大门的声音。
还有母亲听他吟诗一首后,清脆如清晨鸟鸣一样的笑声。
今天是一个明月皎皎的十五夜。
“父亲,母亲……我……回来啦。”
-时雨明秋意,也与赴亲殇,不知何处歌,我舞月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