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的秋,本该是枫叶燃遍山脊的盛景。我和阿杰、大刘、小宋背着行囊钻进深山时,还满脑子都是层林尽染的画面,直到一场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裹着暮色涌来,才彻底打乱了所有计划。那张从民宿老板手里拿来的手绘地图,此刻成了最可笑的废纸——标注的小路被藤蔓掩盖,指南针的指针像喝醉了酒,在表盘里疯狂打转,死活定不下方向。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厚重的林荫和雾气交织在一起,将最后一丝天光掐灭。山风穿过树干,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啜泣。恐慌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缓缓漫上来,攥得每个人心口发紧。我们在原地打转,呼喊声被雾气吞噬,连回音都听不到,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就在小宋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一棵老松树后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得像是从树干里分离出来的一般。是个守山人,皮肤黝黑皴裂,沟壑纵横得像老松的树皮,手里拎着一把猎枪,眼神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眼前的迷障。他只是淡淡地打量了我们四人一眼,没多问一句我们为何深夜在此,只沙哑地吐出三个字:“跟我走。”
我们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多言,慌忙跟上他的脚步。山路上布满碎石和腐叶,深一脚浅一脚,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守山人走在前面,脚步稳健,似乎闭着眼睛都能辨清路。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弱的轮廓——那是一间位于山坳里的破旧木屋。
木屋低矮逼仄,墙体是用黄泥混合着碎石砌成的,屋顶铺着的青瓦早已斑驳,几处甚至露着黑漆漆的椽子。推开门,一股木材腐朽和尘土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杂乱地堆放着绳索、铁锹、砍柴刀之类的杂物,角落里靠着墙角,用几块木板拼凑出一张大通铺,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
守山人放下肩上的猎枪,在角落里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半旧的铁皮桶和一个掉了漆的暖水壶,放在我们脚边。“老辈人留下的屋子,现在当仓库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山林里特有的冷意,“你们在这凑合一夜,天亮了我带你们下山。”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们四人惊魂未定的脸上逐一扫过,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记住,山里晚上不太平。后半夜不管听到什么,谁敲门,都别出声,更别借东西。什么都别借。”
大刘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大叔,这山里……还有别人住?”
守山人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幽深,他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有些‘东西’,看着像人而已。”说完,他不再多言,拎起猎枪,身影一转身就投入了门外粘稠的黑暗里,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上,留下我们四个和满屋死寂。
我们赶紧从背包里掏出煤油灯点燃,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不安地摇曳着,将我们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木板墙上,忽大忽小,像是有活物在墙后蠕动。山风呼啸着穿过木屋的缝隙,发出各种怪异的声响,时而像女人的呜咽,时而像孩童的低笑,听得人心里发毛。我们挤在通铺上,裹着自带的睡袋——长途跋涉后,睡袋早已沾满汗味和尘土,气味难闻,却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最初的疲惫和惊吓,让我们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清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将我们从睡梦中惊醒。
“咚……咚……咚……”
三声,不快不慢,带着一种冰冷的耐心,仿佛已经在门外敲了几个世纪,只是此刻才终于传到我们耳中。
我瞬间浑身汗毛倒竖,守山人的警告像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别出声,更别借东西!”小宋吓得一哆嗦,猛地往我身边缩了缩,身体抖得像筛糠。
阿杰是我们当中胆子最大的,也是平时最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的。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能有什么事?说不定是那个守山人回来了,忘了带钥匙。”
“不像,”大刘的声音发颤,他死死盯着紧闭的木门,“他走的时候,根本没带钥匙,而且……他要进来,犯不着敲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苍老、干涩的声音,像是被砂石磨砺过,又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直接钻进人的脑子里:“行行好……开开门……借个桶吧?老婆子我迷路了,渴得厉害,想打点水喝……”
那声音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气,混杂着潮湿的霉味,透过门缝飘进来,让人胃里一阵翻涌。深山老林,后半夜,一个迷路的老太太?这本身就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不能开!绝对不能开!”我死死抓住阿杰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忘了那个守山人说的话了?什么都不能借!”
阿杰皱了皱眉,甩开我的手。他骨子里带着城市青年特有的、对未知事物的轻慢,总觉得这些山野间的禁忌都是无稽之谈。“万一真是需要帮助的老人呢?这么冷的天,在山里待一夜,非出人命不可。”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还有一丝不愿在朋友面前露怯的男子气概,“我们就借个桶,她打完水自然就走了,能有什么事?”
说着,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俯身从门板下方那条狭窄的门缝里朝外窥看。
月光透过雾气,惨淡地洒在门前的空地上。阿杰看了几秒,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还有强装出来的镇定:“好像……真是个老太太,个子不高,穿着深色的衣服,站在台阶下,手里空着,看着挺可怜的。”
“阿杰,别犯浑!”大刘也压低声音喝了一句,“这地方不对劲,别给自己找麻烦!”
但阿杰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没再理会我们的劝阻,伸手就去挪顶在门后的那根粗木棍。木棍与地面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吱呀——”